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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拖延了几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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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云

今天的风很小,阳光照在身上,即使已经没有什么感觉的身体都似乎有了种暖洋洋的滋味。杨锐躺在云层上,在强炙的太阳光芒下眯着眼。一朵狗型的云彩正在他的身边嬉戏,它始终学不会杨锐想要让它做的事情,出去放牧,而是喜欢赖在杨锐的身边寸步不离,本来想培养一个牧犬的杨锐结果只得到了一只宠物狗。他拍着云狗的头想着,有这样的小东西作个伴也比没有强吧。

不远处云群自由的奔腾着,在天空中往来翻滚,不时潮水般的涌来,把杨锐瞬间淹没在下面,又如同退潮般的瞬间掠去,转眼已经在很远的地方。杨锐今天不想管束它们,任由它们去嬉闹,自己把几块棉花般的云彩拍成枕头状,半趴在上面,享受着这无边无际的宁静生活。高空中没有大风呼啸的日子不多见,他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时光睡上一觉。

“杨猫狗!”

杨锐的悠然瞬间被这个声音打破,他呻吟一声,揪起一块棉花似的云彩盖在脸上。可是那个声音没有因为他的逃避现实而消失,反而更加趾高气扬地叫着:“杨猫狗,还不快快出来接令!”

杨锐无可奈何地从云彩底下钻了出来,在强炙的阳光下眯着眼睛寻找坚持叫自己本名的上司们。

杨锐出生的时候,中年得子的父母以家乡传统的贱名好养活的原则为他取了杨猫狗这么一个富有特色的名字。这个名字跟了他十几年,这段时间中他不论上学还是平时与小伙伴游戏,都会因为名字而成为大家取笑的对象,一直到他上了高中,才咬定了牙关逼迫父母为他改了名字。

杨锐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起的,他对它十分满意,所以一直使用了下来。他用杨锐这个名字一直读完读高中、上大学,念硕士、博士,所以在他意气风发的人生中,直到那一天之前,他都早已忘记了杨猫狗这个名字。

那天杨锐刚刚走出一个招聘会的现场,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充满希望地接听,又充满失望地放下——是打错电话的。他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心以为自己这个农家子弟的命运已经改变了,却没想到现在的社会找工作这么难。他因为没有找到适合的工作,在大学毕业后索性又考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又考了博士,现在一个堂堂的博士,依旧高不成低不就,眼看要做社会闲散人员了。

杨锐在街上闲晃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自己好像最擅长的就是读书,是不是应该继续考学深造呢?想到几年前先后去世的父母对自己儿子满怀的骄傲与自豪,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知道该有多么失望……正当他边胡思乱想边向车站走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

杨锐的第六感一直很强,无论是小时候自己落水,还是父亲车祸、母亲病逝的前几个小时,这种可怕的感觉都曾经在他的心头萦绕过。所以杨锐一点也不敢忽略这种感觉,他立刻放慢了脚步,四处张望看看会不会有超速行驶的车辆或者冲出来的疯狗什么的,并且尽量走在路的里侧,预防会有失控的汽车冲向人行道,可是他并没等到这一切。他只听见身边的行人一片惊呼,便在一声巨响中倒地失去了知觉。

杨锐醒来时,已经身在一个无边无限的空间中,四周灰蒙蒙的望不到边际。在他的前面有无数的人排成了三条、每条三列的长龙,他踮着脚尖向队伍前看看,却根本看不到队伍的尽头。

“请问这是那里?”杨锐向自己前面的人问。

那个人回头扫了他一眼说:“不知道,就是叫我们排队”

“可是前面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就是让我们排队。”

“排队总要有个原因吧?”

“不知道,就是让我们排队。”

“……”怎么遇上这号人?杨锐不解地走出队伍想向前去看看。

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了的手便按住了他斥责:“干什么,不准插队!”

杨锐一回头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威风凛凛的牛头人正气势汹汹地盯着他:“有没有公德心呀,你没看见大家都在排队吗!不许插队,马上排回去。”

“牛……牛头!”惊叫声打破了队伍的安静。

杨锐的称呼引起了对方的不满:“干嘛这么大惊小怪,没见过牛头马面吗!真是少见多怪!”

“没,没见过,真的没见过!从来没见过!”杨锐慌乱地摇头。他这时才注意到,长长的队伍间居然有不少牛头人、马头人在维持秩序,与那排队的清一包白衣白裤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杨锐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一种极度的悲痛从心中涌起,两个字清清楚楚浮上了心头:死亡。

他客客气气地向牛头问:“这位大哥,我可是死了么?”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万念俱灰,语气却还平静。

“怎么,你自己不知道么?”牛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翻着,“喔,原来你是横死的,这就难怪了,还没怎么知觉就死透了吧?这样也好,少受多少零碎罪。看你也是个看得开的,人生一世也就是这么回事,想开点吧。下一辈子说不定能做皇帝呢!”说完拍了拍杨锐的肩膀,又去管理后面新来的人去了。

杨锐颓然地跪坐在地上。

死了。

就这么轻轻巧巧两个字,自己的人生就完结了?

自己曾经的梦想,曾经的努力又成了什么?就这么付之东流了吗?

杨锐用手捶着地面,心里的痛苦和绝望难以压制的翻腾着,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他这样抽搐着在地上爬伏了良久,却又忽然嘶哑着嗓子笑了起来,那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令排在他后面的那个老人都止住了哭泣,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原来杨锐忽然想到,自己死了倒是算得上无牵无挂,一来父母早亡,二来没有兄弟姊妹妻子儿女,三来无家无业,这一死真的是干干净净。幸亏父母走得早,倒是避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死就死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年轻就要死啊?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啊?自己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做啊……

他在那里一会哭一会笑得折腾着,周围的人不是在忙着自己的伤心,就是与牛头马面们一样早已经习惯了新死者的这种表现,谁都没有理会他。随着时间的流逝,杨锐的情绪失控了良久,终于还是渐渐平静下来。

长长的队伍移动的很慢,虽然这是一个没有日夜变化的地方,可是漫长的等待依旧让人的伤痛开始变的麻木。慢慢的杨锐甚至开始觉得只要快点结束这种等待,死了就死了吧,也不是不能接受。再后来看着后面加入队伍的人对于死亡的事实不能接受时歇斯底里的表现,他也能带着一种漠视的态度看热闹了。只是距离队尾已经越来越远,就是想要欣赏新人们的“演出”也是渐渐不可能了。

也不知道这样半天挪一步的过了多久,杨锐终于可以看见队伍前端是什么了。

在每支队伍前面都有一张书桌,桌子上推着高高的文件,文件后面都坐着一名刚刚能从文件后面露出头来的白胡子老头,每个老头身边立着两个青年,不时为老头把桌子上堆的文件拿下一些或者添一些。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人(鬼魂)来到白胡子老头面前后交谈几句,老头手一挥,那个人便消失不见,也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

其实老头的工作效率并不慢,几乎是手脚不停地在忙碌着,大约要处理完一两百个鬼魂才会交接一次班。但是队伍过于臃肿,大家前进的速度还是慢的可以。虽然队伍的尽头已经遥遥在望,可是排到那里还不知道需要多久。

接下来的时间杨锐就远远看着白胡子老头的工作打发时间。看着那一个个被送走的人(鬼魂),小时候听过的各种关于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的故事都浮上了心头,他不能不在心里做种种猜测。那些人到哪里去了?他们将会面对什么?自己又将会被送到哪里?

队伍的行进还在缓慢但是稳定的继续,终于杨锐到了依稀可以听见白胡子老头与前面人的谈话的距离:“××,×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死因心脏病,一生无大善大恶,可以去喝孟婆汤轮回也可以在三界找份工作开始修行鬼仙,你自己有权做出选择。”

那个鬼魂大概已经听了许久这样的对话,早已有了准备,马上就回答:“我想找工作。”

“你有什么特长?”

“我是个公务员。”

“公务员一天来好几百呢,你有什么特长没有?”

“我善长处理公文。”

“目前没有需要这样人才的岗位,你还是去喝孟婆汤吧。”说完手一挥,那个还要说些什么的人立刻消失不见了。

“下一个,×××,×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死因是胃癌。你生前作过善事,可以转生到富贵人家,也可以选择修炼鬼仙,你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我要修炼。”

“你有什么专长吗?”

“我,我是个英文教师。”

“这里没有适何你教的学生,你去鬼学堂做个学生吧,学上几百年就可以开始修炼了。”

“下一个,×××,×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死因是凶杀,你生前作恶太多,去地狱吧。”

不等这个男人开口,他就被白胡子老头送走了。

杨锐越听越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生前作恶多还是行善多,会被送到哪里去。而且他就算想留下修炼,也不知道自己算有什么特长,前面的公务员、教师、高人、作家……那么多人都不算有特长,自己一个连工作都没找到的博士生算什么?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间,他已经到了队伍最前面,白胡子老头开口就叫出了他那个遗忘已久的名字。

“杨猫狗!”

听到这个名字被那个白胡子老头当众叫出来时,杨锐有种想在脚底下挖个洞钻进去的冲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忙上前一步大声更正:“我的名字叫杨锐!”

白胡子老头难得地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又把头趴回那本厚厚的本子上,嗡声嗡气地说:“杨猫狗,×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这上边就叫杨猫狗,没有改动过,你到底是杨猫狗啊还是不是呢?如果不是就到后面排队,等着叫杨锐。”

杨锐看看那条长长的在云端上拐了好几弯的队伍,淹淹唾沫无奈地说:“是,我是杨猫狗。”

白胡子老头又看他一眼:“叫什么就是叫什么,名字有乱改的嘛!杨猫狗,×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死因是被楼上夫妻吵架扔下的电视机砸死……”这么离奇的死因,连这个已经处理这类事情麻木了的老头也忍不住抬头多看了杨锐一眼,然后接着说:“杨猫狗,你生前无大善大恶,可以喝孟婆汤转世,也可以在三界找份工作修鬼仙,你有权力自己做出选择。”

杨锐来不及感叹自己离奇的死因,连忙说:“我要修鬼仙。”前面的十个鬼魂里有九个会做这种选择——毕竟转生也代表了自己今生的意识会消失,投胎再好也象是别人的人生似的,不如自己修行的好。

“你有什么特长吗?”

“我是学机械的,我还会洗碗、打小工、扛麻袋、当家教……”杨锐一口气把自己打过的工全说出来,看着白胡子老头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他搜肠刮肚地说着:“种地、砸石子、放羊、放牛、养狐狸……”

“放羊、放牛,你会放牧,不错不错,我记得有这样一个职位……”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睛说。他从身边的男子手中拿过一大叠文件,翻了翻抽出其中一张:“我看看……司云司需要一名牧云使,你有没有兴趣呀?”

司云司,牧云使,听起来多么飘飘欲仙的名字!“我去,我去!”杨锐毫不犹豫地在身后的人(鬼魂)们的羡慕的眼光中在那张上按下了手印。

从那一天开始,杨锐成了一名牧云使。

牧云使的名字听着好听,其实那只是内部人员自己的称呼或者外人客气时的称谓而已。杨锐现在的证件上明明白白的是这么写的:妖名:杨猫狗(妖鬼);所属部门:司云司;职务:无;职位:牧童。

对,杨锐现在的职位就是一个牧童。只不过他放牧的对象不再是家乡的牛或者羊,而是天空中的云彩。

杨锐以前看过民间的神话故事,说是司雨的雷工是由龙女象羊一样放牧的,但是他从来也没想到过,云彩也可以象牛羊一样的放牧。现在杨锐一共放牧着三万朵云彩,这些情不一,形状也不一样,动物形,植物形,人形,物形,棉花形,口香糖……应有尽有,天长日久,杨锐到也见怪不怪了。在这样茫茫的高空,每天与他做伴的只有这些云彩,杨锐对它们倒是渐渐产生了感情。

司云司一共有十二名牧童,在茫茫天空之中,相遇的机率比飞机相撞还要低。这件工作论起来虽然没什么薪水,没什么前途,但是到也没什么责任和压力,他的工作主要是管理云群使它们 不随处乱飞,并且根据命令配合司雨司的降雨调度。工作可谓十分轻松,天空广阔,任他来往,也没什么拘束,唯一的缺点便是形只影单,孤零零地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每天只能对着云彩们唠叨几句。

司云司的机构中最低层的牧童只有十二名,可是上一级的司云令却有三十余名,也就是说,平均有三名司云令管理着一名牧童。杨锐是最新进的牧童,放牧的云群最少,所以上司的数目也是最少,只有两个。

阳光暖洋洋地,躺在云海中看着轻风拂过,白云翻滚,本来应该又是无聊又轻松的一天啊……杨锐心中这么感叹着,费力地边试图从他躺的地方:两朵棉花状的云彩的怀抱中爬出来,边四处寻找着出声叫自己的上司。

杨锐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幸运者,在三十余名司云令中,他竟然没有摊上上那些唠叨古怪的老头子或者是整天张家长李家短的大嫂,他的上司居然是云司中仅有两个美女。记得当初把他领进司云司并且指导他工作的那个司云使何林森就曾经万分感慨的说过,所有的司云使都会羡慕杨锐的运气的。

现在的杨锐不知道别的司云使会不会羡慕自己,但是他十分羡慕别人真的,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出会有什么样的上司比自己的更糟。

“杨猫狗,快点快点!怎么老是这么磨磨蹭蹭的,太不把上司放在眼里了吧!”等杨锐好不容易从软棉棉的云朵里站起来的时候,其中一位上司的呼喊已经变成尖叫声传来。他叹口气,无精打采地说:“是,两位大人,小的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动作能麻利点!还是你故意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位高声尖叫的上司卡着腰跳到杨锐面前,在云朵上颤颤地弹动着,弹起来时她的头顶正好达到杨锐下巴的位置,口里喷出的唾液几乎可以溅到杨锐的脸上。

杨锐偏着脸,无奈的等她过完上司瘾。

这位长着天真无邪的脸蛋,装着公主纱裙的小女孩就是杨锐的两位美女上司之一:毛菁儿。杨锐不知道她的年龄有多大,毕竟在现在的状态下,时间的意义变的不大,谁知到她保持这个样子已经多久了。可是每次看见这位身高一米左右的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都会产生种司云司在雇佣童工的想法。

毛菁儿因为外表的年纪小,生怕别人小瞧了她,总是装作一幅大人的样子,在她唯一的部下杨锐的面前更是格外的架子十足,大概是这样更能让她有种自己是大人的幻觉吧。

“菁儿差不多就行了,以后有的时间教训下属,别忘了我们有正经事情。”在毛菁菁身后这位说话时优雅地以手掩嘴,细声细气地劝说毛菁儿的是杨锐的另一位上司,施雅菡。她的相貌确实称的上是一位古典型的绝色佳人,气质高雅,举止大方,宛如一位古代的大家闺秀。但是经历过多次血的教训之后,杨锐心中十分明白,就如同最美丽的毒蛇的毒性是最厉害的一样,这句话在人类……不,在一切生物非生物向上似乎同样适用。

施雅菡轻移莲步走向前来,冲杨锐行了个古老的礼节:“杨公子好久不见,您别来无恙吧。”

杨锐半点也不敢松懈,恭恭敬敬地九十度鞠躬还礼:“司云使杨锐见过二位司云令,不知二位此次前来有什么命令,请示下。”这两位上司出现在面前时,大部分时间是为了出些古怪的点子折腾自己,这一点杨锐已经深有体会。司云使得生涯就是在高空中随着风带着云群流浪,可以说是十分的寂寞,司云令们是他唯一与外界接触的渠道,所以不管两个上司是多么的难缠,杨锐的内心深处还是很希望能够经常见到她们的。虽然她们的到来大多数会带着恶作剧的目的。

不过上司们也有时候是来传达命令的。司云使们一般的工作安排会由云鸟带来,上司们亲自出马,一般是因为某些地方降水过多,当地的司云使忙不过来,需要紧急调动他赶着云朵去增援的时候。这种工作杨锐最为喜欢,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与其他司云使接触交谈的时刻。虽然都是匆匆见面匆匆分别,但是在司云使们孤独的生活中,彼此都很珍惜这样的交流。

不过今天看情形这两个上司不象是为正事来的,不知她们是想让自己排歌剧,还是让自己为她们牵“马”兜风。

“杨猫狗听令!”毛菁儿大模大样地吩咐,“今天这附近出了一起飞机事故你知道吗?”

杨锐愣了一下:“飞机事故?我一直在睡觉,没看见飞机呀,这里高度很高,飞机一般不上到这里来。”他取了一只笛子吹奏几个音符,在他们下方的云层中几条云彩快速飞了上来,其中一朵猴子开头的云直接窜到了杨锐的肩头。“猴头,你今天有没有看见飞机?”

那朵猴子云彩立刻用手做出飞机的形状,从杨锐面前飞过去一次,再飞过去一次,又飞一次便停住了。表演完全三架飞机后,它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杨锐等待奖励。

“谢谢猴头,你可大帮了大忙了。”杨锐拍着云彩猴子的头夸奖地说:“那么你有没有看见飞机爆炸?爆炸!”

云彩猴子虽然对于杨锐的称赞十分兴奋,上窜下跳地想要做出更多的表现,可惜它根本理解不了“爆炸”的含意,花了好半天的力气,杨锐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杨锐无奈地向两位上司摊摊手:“不知道。”

“你这里居然已经有‘灵云’了?”毛菁儿惊讶地叫出来,“你这群云全是新生的,怎么会这么快生出意‘灵云’来?”

那朵云彩猴子见她向自己伸出手,机灵地躲进了杨锐的怀中。杨锐拍着它的头说:“只有猴头一只而已,它的灵智还低,只能简单地知道些事情。这里有飞机失事?这与我们司云司有什么关系?这应该是阴曹的事情吧?”杨锐忍不住好奇心问。牧云的生涯太孤单了,能知道一些外界的事情的机会不多,他很想知道这个于己无关的事情的始末。

“本来与我们无关,可是出事的那架飞机……里面有个应该死的人的灵魂失踪了,不知为什么没出现在轮回殿办事处。”施雅菡若有所思的说:“你在这一带放牧多注意点!一旦发现什么情况立刻报告给我们!”她收起了惯用的淑女伪装板下脸来吩咐。

“是,是,小的知道了。”杨锐喏喏地答应着。低姿态是逃避她们捉弄的唯一办法,杨锐不吝于牺牲自己的自尊。

“知道了就好好注意着,别没事老是睡觉!”毛菁儿赶着教训一句。

“是,是,您说得都对。”

两个女上司又在杨锐身上、周围的云群上打量几番,没有找到令她们感兴趣的地方,于是有些失望的告辞而去。

杨锐暗暗庆幸地恭送她们离去。毛菁儿边走还在向施雅菡问:“姐,他才干了几天啊,怎么这么快有了灵云,听说不是要百年以上的云群才能生出灵云吗?”

“也许是其他司云使送给他的。”施雅涵简洁地说。

杨锐目送上司们远去,淡淡地笑着用手抚摸着云彩猴子猴头,猴头舒服地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两位上司乘坐的云鸟已经消失在天边,他看着茫茫地天空想把猴头放下来时,猴头紧紧地抓着他不愿意下来。这是那只云彩狗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在杨锐脚边跑来跑去。灵云们总是喜欢赖在杨锐的身边,看来在这样的生活中,就连云彩也会觉得寂寞啊。

灵云是一种有意识的云朵,是从千亿云朵中衍生出来的。至于它们为什么会诞生,又是怎么诞生的杨锐不明白,他请教过其他的司云使,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对于孤独寂寞的司云使们,灵云是最好也是唯一的伙伴。听说最聪明的灵云经过多年的成长之后,甚至可以开口说话,可以陪司云使下棋。杨锐有时候忍不住想,大概灵云就是从司云使的寂寞中生出来的吧。

杨锐无法摆脱猴头的纠缠,于是把它扛到了肩头,又取出那支笛子来。笛子晶莹如玉,身在云端,手执玉笛迎风吹奏,想来是多么飘逸的事情,可是这笛子不过是司云使们用来控制云朵的生产工具罢了,杨锐会的只是用一些固定的音节指挥他的云群,他到是想用笛声排解寂寞,可是一来他生前没有学过,二来也找不到能教他的人,所以只好放弃了那个摆造型的念头。

杨锐把笛子轻轻吹了几个音,不远处的一团高高的积云开始移动,忽地伸展成了一条巨大的绳状物,在这朵大云的中间,两朵小型地云彩紧紧拥在一起,听到杨锐的笛声飞快地飞了过来,两下一分开,显示出两片一模一样的瓢虫状云彩,它们跳上杨锐的肩头把猴头挤下去,露出他们之间原本藏着的事物来:那是一个小小的人类的孩子。

这不是逃失的灵魂,而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类的小孩子。

孩子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笑容,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一幕。

杨锐把她抱了起来,天空中风大,他就用一块又软又厚的棉花状云彩把她包住,然后拥着她坐在云端发呆。

那架飞机爆炸时,杨锐没有睡觉,他就在飞机的窗外边。

有飞机经过的时候从窗外观看乘客与机组人员,这是杨锐生活中的一大乐趣,可是这一次,他没有看到如同平时一样的旅行中的情形。机舱里没有全神贯注的飞行员,和气礼貌的空姐,睡觉、读书、看电影、听音乐的乘客们,而是看到了一群神色惶张的乘客、机组人员和几个面色狰狞,不住在机舱内走来走去的男人。男人们敞着外衣,每个人的身上都缠着许多线路和炸药。

“劫机!”杨锐的头脑在一瞬间被这种情形惊呆了,他的停顿使飞机极快地从他身边飞过去,等他回过神来催动云朵追上去,再次来到飞机旁边时,正好赶上了爆炸的一刻。他不知道是歹徒们自己引爆了炸药还是机舱里发生了别的事情。反正巨大的声响与气流迎面扑来,即使杨锐已经不是活人,没有了肉体,这种力量也似乎要撕开他的三魂七魄一样,他的云群里有几朵刚刚生出的云彩更是顿时四分五裂,转眼就消散成了水气。

“天啊!”杨锐眼睁睁地看着那架巨大的客机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里面的乘客如同被倒出玩具箱的玩偶一样,在风中翻滚着向大地坠落下去。在那一刻的杨锐根本不能做出什么反应,在他有生的二十几年中,眼前的情形他仅仅在电影中看过,他根本没有想过亲眼看见的时候应该怎么做。等他能够发出惊叫声时,那些人已经落入了云层之下,被层层白云遮挡了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各种断肢残体带着丝丝血迹在空中飞洒,各种燃烧着的机舱中的物品在空中纷飞,当杨锐看着手心指上从脸上抹下来的血迹,难以接受的瞪大了眼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他身边扑落下去。

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来不及多想,那个人影实在太小,也距离杨锐实在太近了,以至于杨锐在能够正常的思考之前,已经紧紧抱住了他,一朵硕大的鲸鱼云朵在他们一起坠落了一段后,接在了他们身下,被砸出一个大坑。

现在杨锐完全不知道要把这个孩子怎么办。

这个女孩最多十一二岁,扎着两条羊角辫,让杨锐想起了自己的小学同桌。她在杨锐的催眠下沉沉的睡着,不知道在梦里梦到了什么,嘴角流露出微笑。在这种高空中,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孩子根本没有容身之处,即使把她放在云朵上,没有杨锐或者灵云的辅助她也会掉落下去——对于轻薄的云朵来说,人类的肉身太沉重了。

杨锐抱着孩子茫然不知所措。自己要把她怎么办?难道一直这么抱着她?等她醒了之后自己要怎么向她解释这一切?怎么告诉她飞机上发生的事情?难道告诉她,和她一起乘坐飞机的亲人朋友已经都在爆炸中死去了,自己是个救了她的牧云使。她又怎么会相信自己呢?

杨锐越想越是头疼,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把她交给两位上司,那样的话自己的烦恼就一了百了了。不过他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两位上司来找这个女孩的时候,说的是寻找一个走失的“灵魂”——是一个灵魂而不是一个小孩子,也就是说,这个小女孩按照规定是应该在那场空难中死去的一员。杨锐不知道所谓的生死簿是谁制定的,又是谁在决定上面的每一个生命的生死期限,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长命百岁,有的人却在幼小的年纪就要离开他们甚至还没有仔细体味过的美丽的世界。可是杨锐知道,那种力量是不可抗拒的,至少是他这个小小的牧童不敢去想象的强大和威严。但是要他看着这个小女孩死吗?要他看着自己亲手救起来的小孩子变成一个“灵魂”,让她去经受杨锐曾经经受过的一切: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死了,然后在漫长的排队等待中连悲伤的力气都被消磨殆尽,最后再去面对一个不知道会怎么样的结局。

杨锐做不到。

“唉……”杨锐的长叹声中,一朵巨大的云彩飞来,把他和怀里的小女孩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因为他看见一个驽风使正远远飞了过来。

驽风使的职位与司云使平等,但是杨锐心里一直很羡慕他们那种驾驭着风在空中穿行的生活。虽然他们并不是真得那么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以,而是要按照司风令得要求路线,可是依旧比只能被风儿们推着前进,一点都不能掌握自己方向的云群自由的多。

四处游荡的驽风使们正是最佳的耳目与传令兵,所以他们身上往往带着什么重要的命令与信件,以往杨锐看到他们匆匆掠过,总是很希望他们能够停下来和自己说句话,虽然驽风使们都很匆忙也很骄傲,从来没有理睬过他这个小小的牧童。

不过今天杨锐却唯恐逼之不及。

就算他不是为了这个小女孩的事情而来,即使他只是从这里路过,只要被这个驽风使看见了这个在高空中不伦不类的小孩子,这件事还是会立刻传到上司们的耳朵中去,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就大白于天下了。

幸亏这个驽风使匆匆而过,看都没有多看这边的云群一眼。

杨锐微微舒口气。

当云朵疏散开身躯把他与小女孩显露出来之后,一个声音传到了杨锐的耳朵里:“请问,你是天使吗?”

杨锐吃惊地差点把怀里的小孩扔下云层。他对自己已经干了多久司云使已经没有了概念,但是这么多年来,除了两个上司、合作时的同事以及偶尔来传令的驽风使,他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的声音,等他醒悟过这声音从何而来时低下头,果然看见那个小女孩正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不知道已经醒了多久了。“你,你醒了?”杨锐嗫嚅着说。这么多年的孤独生涯使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跟正常人交流了。他在心里拼命地盘算着,要怎么跟她解释眼前的一切。

“叔叔,你是个天使吗?”小女孩对于自己的处境似乎并不惊慌,盯着杨锐认真地问。

“天,天使?上天的使者是……啊,你说的是那些长着翅膀的……啊,我当然不是,你看,我没有翅膀。”

小女孩的神色一下子慌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那么,你,你是魔鬼吗?”

“啊?”自己长得那么凶恶吗?会让小女孩以为自己是魔鬼。杨锐不甘心的摸着脸,这么多年没有照镜子,难道原来那张类似帅哥的脸已经不见了吗?(类似帅哥就是指背后看很像帅哥,但是转到正面一看,其实……)

“我要下地狱吗?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按时睡觉?还是因为我吃药的时候嫌苦?还是因为我打针的时候哭了……还是……魔鬼叔叔,我不想去地狱,我不是坏孩子……”说着已经带了哭腔。

“我不是魔鬼。”杨锐顺着小女孩的思维往下想,已经明白了她在说什么——这都是谁教给她的啊?为什么给这么小的孩子讲些天堂地狱的怪力乱神的事情。“其实我只是个牧童,你看,我在放牧这些云彩呢。”杨锐把猴头和阿黄(云彩狗虽然是纯白色的,单是为了纪念自己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大黄狗,杨锐还是给它起了这个名字)叫过来分散小女孩的注意力。

女孩看到猴子和狗,立刻兴奋起来,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抬头看见云群里其他模样的云朵,居然站起来就想去亲近。杨锐连忙一把抱住她,才避免了她从云层里跌下去的危机。

“大象!犀牛!熊猫!老鼠……”女孩兴奋的不知所以,在杨锐的抱扶下一一的巡视着杨锐的云群,每一朵动物形的云彩都被她蹂躏了一番。等她累了之后才想起来问问自己的处境,一边抚摸着阿黄一边问:“叔叔,我们是在天堂吗?”

“小丫头,你怎么总是想些天堂地狱的东西呢,你还活得好好的,怎么能去那些地方!(即使死了也到不了那种地方的)”杨锐戳戳她的额头说。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女孩眨着眼睛惊奇地问,仿佛杨锐说她还活着是件多么令她吃惊的事情。杨锐在排队等着死后的处置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新死的鬼魂,他们的表现虽然不一,但是也不过是悲痛、绝望、不甘、茫然……等等情绪,现这个女孩这样泰然自若的还真是从没见过。也许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真正经历死亡才能如此看得开吧?杨锐这样想着,但是他自己也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的就死了,当时的表现还不是昏天黑地的。

女孩很惊讶地问:“叔叔,你是说我还没有死吗?可是我妈妈说,只有死了以后才会到天上来。”

这是什么妈妈啊——杨锐在心里哀叹,不过他尽量地拿出一前做家教的时候磨练出来的笑容对女孩说:“其实是这样的,叔叔一个人在云彩上面太寂寞了,正好看见了你,于是带你来跟叔叔玩玩。你放心,等一会叔叔就会送你回家去的。”杨锐现在深恨自己是个老实的好人,连骗人的理由都不会编造,这样不伦不类的说出来,不知道让人家小女孩产生面对着专门对未成年女孩子伸出黑手的中年色狼的感觉。

“叔叔你真好!”女孩甜甜地说。

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有防人之心,杨锐感叹。

各种形态的云朵围绕在身边,各色的动物在奔跑、在风中翻滚,像是展开了一幅美妙的天上草原的景致。女孩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切,不时发出惊呼赞叹,就连杨锐都被她的情绪感染,觉得这些日日看惯了的景象有趣起来。

“叔叔,为什么它们不能都像猴头那样听话呢?”女孩在呼唤一朵蜻蜓形状的云朵多次未果之后摸着猴头遗憾地问。

杨锐拿着笛子吹出几个音符,把那只云朵蜻蜓呼唤到女孩的手指上停下。本来正在享受着女孩爱抚的猴头不甘心地向杨锐挥挥爪子。杨锐把猴头抱过来安抚着说:“因为猴头、阿黄和一点、两点(两只瓢虫)是灵云,他们就好像小动物一样,是有灵性的。其他的云彩只是普通的云,所以听不懂你说的话。”

女孩连连摇头:“他们一点都不普通啊。我以前躺在床上,看到的云都是千篇一律的模样,虽然它们也会随着风变化,可是根本不会变出这么逼真的动物、花草来呢。”站在云端,身边到处是动物、植物形状的云,那些普通的云彩形的云散在外围,把他们包围在其中,就仿佛是在一座云彩的宫殿里,自己就是一个白雪公主,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纯洁无瑕的小动物和……喔,没有白马王子,只有一个牧童叔叔。

牧童叔叔似乎看出了女孩的心思,从大云彩上扯了一块下来,为她捏出了一顶小小的王冠出来。女孩边期待地看着王冠一点点成型,边听到杨锐说:“天上的云彩形成的时候,如果地上有某个生物正在凝视着它,它就会生成那个生物的样子。如果没有得到关注,它们就只能形成普通的云彩。有了生物性状的云彩经过很多很多年在天空中飘荡,如果它很幸运的没有被风吹散,没有在降雨中消失的话,它就可能会产生自己的灵性,成为灵云……”杨锐拿起那个小王冠在女孩头上比划比划,看来还是大了些,这个女孩生得那么瘦弱,所以头部相对显得很大,其实根正常的小孩没有多少区别吧。杨锐开始动手把手中的王冠改小。

“那么它们将来就会变成真正的猴子和小狗是吗?”女孩充满期待地问。

杨锐摇摇头:“不会的。但是将来它们会变得比真正的小动物还要聪明,甚至可以学会说话。”杨锐知道有位司云使的身边有朵灵云,不但是人类的模样,而且还能够和司云使聊天下棋。这样的灵云的未来是云精,就是一种跟他这样所谓的鬼仙差不多的东西。不过猴头与阿黄他们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幸运在天空中成长到那一天。

“会说话的猴子和小狗,我也好想要……”女孩充满憧憬地说,“可是妈妈都不许我养动物,说是它们身上有很多病菌,会让我生病。”

就是有这样的父母,虽然他们本着为孩子好的目的出发,可是却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是在束缚孩子的天性。小动物有病菌?自己小的时候在山村里天天跟猫狗羊鸡一起生活,怎么从来没有被传染过,还不是一向身体壮得像头牛……不过还是不想这些了,身体强壮健康与长命百岁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来,试试吧。”杨锐把做好的王冠扣在女孩头上。

杨锐有一双巧手,以前他用废旧的易拉罐做的小东西都能让女生们乖乖掏钱出来买,更何况使用可以随意塑造的云朵作材料制作的东西。女孩把小小的王冠拿在手中惊叹欢呼着,戴在头上一圈一圈的打着转,杨锐要很小心的扶着她才能保证她的安全站立。

“我是白雪公主!你们是小矮人!”女孩向着猴头它们宣布,然后指着杨锐犹豫一下,这个叔叔实在不符合她心目中的王子形象,“那么,你是,你是……神仙教母!”她终于为杨锐安排好了角色,兴奋地说。

杨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是神仙教母?”为什么不说自己是王子啊?难道自己不像吗?

女孩上下看看他,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好吧,你是神仙教父。”

就是说自己是神仙与黑手党的结合体吧?杨锐再次摸摸自己的脸。

太阳落山之后,天空中的风变得更大起来,女孩蜷着身体缩在猴头它们之中睡着了——这些灵云在与她相处了一天后,都不愿意再离开她身边。对于它们来说,这个能与它们玩闹得女孩大概就像天上掉下来的天使,可是对于杨锐来说,这却是个甩不开的烫手山芋。

阴曹的人不是白痴,飞机爆炸的时候着附近可以怀疑的对象不多,他们总会找上自己。就算他们不来,这个女孩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高空中的大风、低温和其他种种危险足以毁灭这个小小的生命。再说一时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小孩子怎么会愿意呆在这种连杨锐这个成年人都时常感到寂寞得快要发疯的地方。刚才在入睡之前,女孩已经在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看妈妈了。

唉……杨锐再次长叹。

自己的一时冲动居然会造成这种棘手的结果,现在似乎只剩下送这个孩子回到地面一条路了。可是这样做被发现的后果是什么杨锐也很清楚:好一点的话自己这么多年来那点小小的修行会毁于一旦,然后在经过处罚之后被重新打入轮回。糟糕一些的话甚至可能被发配到地狱去受苦。听说自己的前任那位已经有七百多年牧童资格的司云使就是因为触犯了天条,现在已经被发入轮回之中,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投胎做猫还是做狗了。七百年的工龄啊,这样的老员工都得不到从轻发落,更何况是跟上司关系不好的自己。杨锐想到这些,更是接二连三的叹着气。

但愿不要把我发配到地狱去,投胎做什么都行,总比现在自由!

云群靠近前面的山峰时,杨锐“恶狠狠”的这么想着站了起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方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值得怕的,不管怎么说,杨锐都不能眼看着这个小女孩死。

他抱起女孩,给云群下达了原地待命的指令后,沿着云朵堆砌出来的台阶向露出云层的山峰走下去。这时猴头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快速地奔来窜上了他的肩头。杨锐难以置信的看着它问:“猴头,你在叫?”

猴头指手划脚地使着劲,终于又发出吱的一声。它狂乱的做着各种动作,拼命想提醒杨锐走下云层的后果。

想不到我的灵云竟然这么快就可以出声了,杨锐摸着猴头一阵骄傲。别人的灵云能够出声要几百年,自己却只用了他们十分之一的时间,看来自己真得很有当牧童的天赋啊,可惜现在却要背职潜逃。“猴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你也很喜欢她,不希望她死掉是不是?”

“吱吱吱吱……”猴头抓耳挠腮地叫着,无比的焦急。

“回去吧,好好约束着它们不要乱动,一旦脱离了群体可是很容易飘散的。就算我不会回来,一定也会有别的司云使来接管你们的。尤其是你这样的灵云,他们一定抢着要。”

杨锐从前任那里接收的云群里一朵灵云也没有,不是因为他的前任没有培养出灵云来,而是因为在找到杨锐这个新牧童之前,它们大多数已经被其他的司云使收留了。云朵在云群外迷失会被风吹散,普通的云彩经历这样的生生灭灭很寻常,好不容易生出来的灵云承受这样的命运却令司云使们不舍。所以虽然司云使们各有各的职责范围,还是不惜违背律条在新的司云使上任之前把灵云们带走了。上司们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支眼,灵云们在司云使心目中的地位他们也是可以理解的。等到杨锐来上任的时候,从前任那里遗留的云朵已经所剩无几,其中更是一朵灵云都没有。可是短短的时间内他自己已经培养出了灵云,而且还达到了可以出声的地步。

“可惜……”本来还想看看它们什么时候可以陪自己聊天、下棋呢。杨锐叹息一声,把猴头抱回到云朵上:“猴头,好好听话。在里面数你的灵智最高,你要带好大家,乖乖在这里等着。”

猴头吱吱叫着又跳回到他的肩上。

杨锐把它从肩膀上摘下来放回到云朵上,它就再跳回来,一次比一次叫的凄凉。几次三番以后,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的杨锐放弃了“抵抗”,任由猴头停在自己的肩膀上,重新抱起女孩,深吸一口气走下了云阶。

司云使是不允许到人间去的,即使他们想要私自“下凡”,不会飞行得他们也没有办法离开高空降落下去。可是杨锐早就从其他司云使那里听说过司云使也有可以偷偷到达人间的办法,那就是利用人间那些高耸的山峰。

总有一些高山直插云端,把云群停靠在这样的山峰旁边,司云使就可以得到一个云端连接人间的通道,偷偷到达人间也不是什么难事。据司云使们私地下议论,似乎有的司云使经常利用这样的办法下到人间,虽然杨锐不知道确切指哪一位,但是答案从司云使负责的区域下面的地理环境也可以依稀猜到,因为司云使们下凡必需的高峰可不是到处都有的,而且也不是每座入云的高峰都有利用的价值,比如说珠穆朗玛峰,倒是可以轻易的让司云使下去,可是到那种地方去干什么?比偶尔有飞鸟掠过的天空还荒凉冰冷呢。

杨锐自己的放牧范围中不是没有那样的高山,可是他这个人生前就遵纪守法惯了,所以从来没有机会尝试“私自下凡”的刺激。这次反正是要犯天条了,大凡也是犯,小犯也是犯,他倒是豁出去了带着云群来到这座山峰,准备把它来当自己的阶梯。

看起来真像是原始森林啊。

杨锐边抱着女孩在树林中跋涉边在心里嘀咕。

这座山峰从天空中俯视下来还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可是真正走在里面才发现这里的森林十分茂密,几乎连天日都看不到。在山顶的位置还好一些,高度和低温使得植物的生长受到了一定的限制,除了树木格外的高大外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越是往下走,植物的密集程度也在不断地增大。潮湿阴暗的树木下半部分都被各色的藤类植物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是穿着各色古怪衣裙的巨人竖立在那里。地面上也被各种各样的植物充斥着每一个空间,使得杨锐每前进一步都感到脚底下被许多的“手臂”拉扯着,想要阻止他的步伐。阴湿的环境是各种小昆虫的乐园,这些在任何地方都有其身影的爬来爬去的小东西令本来很欣喜能够看到生物的杨锐都感到难以忍受,猴头更是不胜其烦的在杨锐肩上挥动爪子驱赶它们——它生长于一片清静的天空之上,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连续不断的骚扰。

“猴头,到树上去看看路。”杨锐拍拍猴头吩咐。现在的他倒是有些庆幸猴头硬跟了来,要不是有它可以爬到树上看看方向,杨锐早就迷失在这茫茫林海中了。猴头马上找了棵高大的树木蹭蹭地窜上树梢,学着杨锐的样子用爪子搭在额上四处张望起来。猴子的天性大概就是喜欢攀上爬下,猴头这只云彩猴子也不例外,只是原来它没有机会爬树,只能在云彩堆上翻上翻下而已。

杨锐看着猴头灵活的在树枝间跃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行程。已经走了一两个小时,可是身边依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连一点人类的痕迹都看不到。人类不是喜欢开发自然吗(不知不觉中杨锐已经不以人类自居了,毕竟他已经死去多年)?为什么到现在还看不到他们开发的成果。这样下去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人烟,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合适的人把女孩托付出去。

现在杨锐心中更担忧的是,万一自己一番跋涉之后,这山里只有那种闭塞、落后的村庄怎么办?听说那种小村庄中甚至还残留着买老婆的风俗,自己把女孩托付在那样的地方不是等于送羊入虎口。总要找到可靠的人选才能把女孩交出去,他再次这样决定。虽然理智告诉他应该尽早的返回天空,那样的话也许侥幸不被发现——即使被发现了只要不是抓了现行总还有辩解的余地,可是好事总要做到底,把一个小女孩扔在陌生的、不可靠的人手中,还不如当初不救她。反正左右是个死,总是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了,死的才不冤枉。

杨锐下定决心,一定要走到人烟稠密,至少有公安部门的地方去。这时猴头在树上比手划脚地叫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情况。杨锐连忙来到树下,看着它又蹦又跳,兴奋得不知所以,心里顿时升起了希望:“猴头,你发现了什么吗?是不是看到了人家?下来,快下来告诉我!”

“姐姐,那个家伙居然不在!”毛菁儿在云层中一通乱翻,弄得群云翻滚,还是没有找出那位司云使来,钻出来向着施涵雅告状,“这个杨猫狗,居然敢擅离职守!看这个样子他似乎是偷偷跑到凡间去了,姐姐,咱们要怎么处罚他?”现在毛菁儿的心情很是不好,杨锐正好是最佳的出气对象。

施涵雅看着因为没有司云使约束已经开始逃散的云群,以及那三只正在努力想把云群收拢起来的灵云也是一肚子的气愤。她和毛菁儿正好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偏偏遇到一位驽风使与她们迎面遇上,那位驽风使好心的告诉她们,他看见一个司云使带着云群离开了自己的管辖范围,停靠在一座山峰上,大概是私自下凡去了。本来施涵雅和毛菁儿不想管这件事,不就是云群飘出了指定范围吗,过一会杨猫狗发现了自己会回来的。可是那位驽风使不但不说完就走,还要热情地为她们带路,使得施涵雅与毛菁儿不得不走了这一趟——总不能让这位驽风使看着她们司云司的人从上到下的玩忽职守吧。

都是这个可恶的杨猫狗不好,这种时候来给我们添麻烦!还有那个驽风使,我们司云司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啊?用得着你来多事!施涵雅把一天来的怨气都放到了杨锐跟那个本来是想向她献献殷勤的驽风使身上,在心里咒骂着他们。

“杨猫狗你死到哪里去了!等我抓到你就要你好看!”毛菁儿口中的威胁正是施涵雅也想说的话。

施涵雅打量着周围,这些云群靠山峰这么近,几乎可以肯定杨猫狗是私自下凡去了。哼,别的司云使偶尔也会私自下凡,可是他们是有灵云们帮他们在离开后管理云群的,就凭杨猫狗这个新任司云使的那寥寥几朵低能的灵云怎么能灌输得了这么大的云群……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杨猫狗居然已经有了四朵灵云,而他竟然从来没有被人面前显露过。

灵云不但是司云使的好伙伴,也是司云使们的骄傲,那个司云使的灵云更多,就说明了他与云群更加心灵相通,他牧云的手段更加高明,所以大部分司云使一旦有了新的灵云,即使不至于大肆宣告,也肯定会乐于让别人知道的。为什么这个杨猫狗却如此的与众不同,他的四朵灵云不但自己这个上司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估计其他的司云使们也毫不知情,不然一个新任司云使培养出灵云的事情在寂寞的云端早就成了风行一时的话题了。

这个杨猫狗为什么要故意隐瞒自己有灵云的事情?他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事瞒着别人?

在施涵雅的记忆中,杨猫狗是个老实到让人一看到就想要欺负的人。在司云使中也是最好管理的一个。司云使们那些与上司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比如有时候会悄悄潜入凡间之类的他都没有作过,所有针对司云使的律条他更是从来没有触犯过,在上司们的心目中他已经是个遵纪守法的典范,同样也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了,可是忽然之间他居然就敢带着云群离开自己的工作范围,并且公然去了凡间。

“这个杨猫狗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施涵雅握着拳头说。要不是自己和毛菁儿想要问他一件事又折了回来,还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他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毛菁儿在云彩上一坐,颓然地说:“姐姐,咱们还有那么要紧的事情没办呢,难道要在这里等他吗?”

施涵雅却招手把正忙得团团转的阿黄叫了过来。因为有司云令们的出现,云群的飘散已经终止,三朵灵云正在趁机八云彩们拢在一起,受到施涵雅的召唤,阿黄虽然愣了一下,但是它知道施涵雅是自己主人的上司,所以还是乖乖的来到了施涵雅的身边。

“小狗儿,你告诉我,管理你们的司云使到什么地方去了?”施涵雅蹲下来拍着阿黄的头和颜悦色地问。

阿黄向着脚下的山峰跑了几步,用力摇着尾巴。

“他到下面去了是吗?”施涵雅继续问。

毛菁儿自言自语地嘀咕:“他肯定是下去了啊,不然还能去哪里?这种灵云智力很低,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姐姐,咱们不管他了,先去办咱们自己的事吧。”

阿黄似乎因为她弄懂了自己的意思很是兴奋,又来回的跑了好几趟。

“那么它在离开之前干了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阿黄来说复杂了一些,它又是跑又是跳又是打滚的折腾了半天,施涵雅还是没有弄明白。毛菁儿看着施涵雅真的在那里比手划脚的试图跟这朵云彩狗交流,再次忍不住催促起来。她真得很着急,所以伸脚去踢阿黄一下,想要把它赶开。施涵雅白了她一眼,把她挡在身后继续等着阿黄的回答。

阿黄使尽了浑身的解数都不能使施涵雅明白,不由着急起来。他是朵表现欲很强的云彩,原来的时候因为有比它聪明的猴头在,它总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这次主人的上司竟然这么认真地跟它说话使它备受鼓舞,所以想尽了办法来表达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它忽然跑到云群里面赶出了一朵云彩,然后对这朵也是猴子形的云彩做出种种动作。

施涵雅看着它疯癫的表现,皱着眉头猜测:“他带着那朵猴子云一起下去了……不是猴子云……是猴子云……到底是不是啊?”她终于也表现出了不耐烦,重重在阿黄头上敲了一下。阿黄本来还在扬着头等着表扬,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个跟头,用非常滑稽的姿态坐在地上,委屈地眨着眼睛。看着它的样子,一直板着脸孔的毛菁儿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施涵雅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阿黄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毛菁儿忽然有了主意,跑到她的身边转起圈来,并且推着她向云群的边缘走,然后再把那朵猴子状的云朵也驱赶过去,跑到他们前面,向着云层下面作出下去的姿态。

“你是说杨猫狗不仅仅带着猴头,还带着一个小女孩?!”施涵雅尖声地叫了起来。

阿黄得意地跳了起来,努力摇着尾巴,用力点着头。

“他不仅带着灵云,还带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孩子是个灵魂吗?”施涵雅完全忘记了自己平时刻意装扮出来的“大家闺秀”气质,把阿黄抓在手中就是一阵猛烈地摇晃,“那个孩子是不是个灵魂?是不是?”阿黄被她卡得直翻白眼,它怎么会分辨什么是灵魂,只好连连点着头。

施涵雅看着毛菁儿喃喃地说:“居然是他把那个灵魂藏起来了?他想要干什么?为什么带着她到凡间去……”

猴头,快回来,它们不是你的同类!”杨锐看着时间在飞逝,自己要做的事情毫无眉目,猴头却又生出事端来,不由着了急,大声喊叫着。

猴头正在树枝间跟着一群真正的猴子,每当它试图接近这个有着三四十只猴子的猴群时,对方的猴王就会迎上来对它呲着牙、拍着屁股的威胁。它们显然把猴头这个浑身白色,如同一团轻飘飘的雾气一样的生物当作了想象中的敌人,坚决的不允许它靠近猴群。猴头已经被对方攻击了好几次,可是还是不死心,恋恋不舍地跟在后面。这些猴子的外形跟猴头十分的相似,大概猴头就是在这样一只猴子的注视下诞生在天空中的,所以猴头的潜意识中把它们看作自己的同类,渴望着跟它们亲近。

“猴头快回来!”

杨锐的催促声一次接一次的传来,猴头蹲在树枝上摇摆不定的看着猴群,再看看杨锐,不住发出吱吱的叫声。杨锐明白它的心情,可是云彩就是云彩,即使它有猴子的外形,它也变不成一只可以令猴群接受的猴子。

猴头向着猴群又是一阵鸣叫,可是猴群越走越快,转眼就把它抛在了后面。在杨锐的一再催促下,猴头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杨锐肩上,发出哀哀的鸣叫,让杨锐听了也觉得很不忍心。即使一朵云彩,一旦有了自己的情感也不愿意孤孤单单的过日子。或者它不变成灵云,依旧是一朵无意无识的云彩,不用忍受这高空中无边无际的寂寞,说不定更加快乐一些。“猴头,咱们走吧。它们真的不是你的同类。”杨锐抚着猴头温柔的安慰它。猴头似乎也想明白了些什么,垂头丧气地安静了下来。

经过猴头对猴群的一番追赶,杨锐早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来了,只是觉得周围的树木好像更得茂密,出没于森林间的动物种类也更加的花样繁多起来。“猴头,上去看看路!”猴头应声窜上了树顶四处张望起来。

杨锐在树下坐倒,把怀里的小女孩放在膝盖上,为她擦拭一下脸上沾到的露水。女孩睡得那么舒心,不知道在梦中她会梦到什么。不知道等她会到凡间之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和这一天中发生的事情?也许对她而言这些只是一场梦境中的经历吧。

“吱吱吱吱……吱吱……”猴头忽然连滚带爬地从树上跑下来,把着杨锐的胳膊一阵乱叫。

“怎么了?你又看见什么了?”杨锐以为猴头又发现了什么动物群落,所以并不放在心上。猴头着急地又是打滚又是拍地,却无法让杨锐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拉着杨锐向它刚才眺望的方向的相反方向走去。杨锐若有所悟地问:“你是不是说你看到了什么事物,那边不能走?”猴头连连拍手点头。

杨锐又问:“我让你看看哪边更容易下山你看了没有?”

猴头点着头,指着自己要杨锐走的方向。

杨锐不知道猴头看到了什么,心里想这也许是老虎、豹子之类猴子害怕的动物。现在的他虽然没有什么神通,但是毕竟也是天界的一名公务员,自然不会怕这些野兽,向那边的莽莽树林看看,走向了猴头指的方向。这时女孩开始有些蠕动,杨锐怕她现在醒了,不得已的又给她催眠了一次。这种催睡的法术是别的司云使教给他的,为的是让自己在天空中的狂风暴雨中也能入睡,或者干脆用睡觉来打发无聊的时间。把它用在这个孩子身上也是没有办法,不知道会不会像吃安眠药一样有什么后遗症。杨锐知道这个孩子身体不好,所以不希望自己的行为再给她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增添什么病痛。

施涵雅踮着脚尖提着裙摆,可是还是无法摆脱脚下的种种“陷阱”。她平时为了追求那种古典美,总是穿着一身雪白的古代款式的拖地长裙,古代的大家闺秀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跨的,所以设计衣服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的实用性。施涵雅原本只在天上往来,那时候穿着这样的服饰在云端风中自然是浑然欲仙,可是来到这样的树林中,这样的装束使她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毛菁儿心急火燎地在前面跑着,不住地回头来催促她:“姐姐,你快点,快点啊!”

施涵雅快走了几步,哧的一声,衣服上装饰的飘带被伸出地面的树根缠住,撕开一道口子。她又气又急,干脆的抓起衣裙,双手用力一扯,把膝盖之下的裙摆与装饰品全部撕了下来,用力的向旁边一丢。然后拍拍身体对目瞪口呆的毛菁儿说:“这下利落了,走吧。”

毛菁儿惊讶地说:“你这样子呆会怎么回去见人?”

“关呆会什么事,现在的事还没做好呢!”

施涵雅的本性十分急躁冒失,在她生前的时候因为这样的性格吃了很多亏,就连男朋友也按照最不入流的电视剧的情节,因此被她最要好得一个朋友抢走了。那时候她也很想把自己的脾气改一改,可是却因为内在和外界的种种因素没有成功(每次她这个只穿裤装的假小子换上裙子后朋友们的嬉笑和身边人们怪异的眼神她就受不了)。所以在死后她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的性格与形象,反正在她工作的司云司没有任何人认识生前的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下来,在司云司的同僚与其他相关部门的人员眼中,施涵雅是个温柔含蓄,文雅有礼,气质高雅的女子,而她被这种外在的假象隐瞒起来的真实面目,只有与她天天在一起的毛菁儿知道而已。

“这是你自己撕得,你到时候可不要埋怨是我催促你你才这么干的啊。”毛菁儿凭着对她的了解暗自咕哝。

“杨猫狗,都是你这个混账害我弄坏了最喜欢的一件衣服,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施涵雅仰天大吼一声,然后向毛菁儿大声叫:“走!”说完迈开大步向前冲去。

果然还是要迁怒于人。毛菁儿暗想,幸亏不是冲着我,那个杨猫狗自己活该。

杨锐扭头看看身后的密林,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趴在他头上的猴头立刻扯着他的头发吱吱叫起来。杨锐用手护着头问:“你干什么,很疼啊……难道……猴头,你是不是想要说后面就是有人,所以刚才你才不让我走那个方向?”猴头见他终于明白了,夸奖似的摸摸他的脸。

“后面的人是你认得的,所以不让他们追上我?”杨锐要求猴头上树寻找有人烟的方向,除非它发现的认识不能去见到的,否则它怎么会反而因这杨锐走向相反的方向。猴头又是吱吱一气乱叫,从杨锐的身上跳下来,要摆着腰肢扭扭捏捏地走了几步。

施涵雅!杨锐大惊失色。

她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追了来?

杨锐有些慌乱起来。对于被抓回去接受处罚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现在还没有把女孩送回到人类当中去,连她一起被抓回去的话,她会遭受怎样的对待。不行,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杨锐眼神中闪现出阴冷的光芒。

施涵雅与毛菁儿一路走来,在沿途的原始森林中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人行过后的痕迹,就知道自己没有追错方向。看起来杨猫狗是要往山下去的,可是他去山下干什么?身边还带着那个小女孩的灵魂,他抓着孩子的灵魂不放是什么意思?施涵雅想到曾经听过的,有些入了魔道的修行者会利用别人的灵魂修炼邪法,增进自己的法力,这个杨猫狗不会也想要这么做吧?他这个人处处让人猜不透,会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来也说不定。想着想着不由自言自语起来:“他不会想要把那个灵魂吞噬掉增强自己的法力吧?”

“什么!”毛菁儿发出一声惊叫,“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施涵雅从牙缝里说:“那个人神神秘秘的,会做出什么来还不一定呢。”

毛菁儿急得快要哭出来:“那咱们快点去阻止他啊!他,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吃了!”

“不会的,以他的修为想要吞噬灵魂也没有那么容易,我看他偷偷的下凡,一定就是想要买些朱砂、黄纸什么的布阵,好吸收这个灵魂。”施涵雅顺着自己的思路,居然也把事情解释得头头是道,“所以只要我们在他到达山下之前追上他,一定可以把灵魂抢回来的。”

“这个杨猫狗居然这么坏!”毛菁儿气呼呼地踢着脚边的落叶说,“等我抓住他,一定狠狠教训他。”

施涵雅冷哼了一声。杨锐这次犯下的可不是一般的天条,抓到他后不需要毛菁儿教训,他恐怕是要被打入地狱永世受苦了。不过真的要把杨锐带回去交给司里依法惩处吗?那样的话,自己和菁儿做的事情不也就……就这样放过这个邪恶的杨猫狗是万万不行,可是惩治他有可能影响到自己的利益,要怎么办才好呢?她不由陷入了深深地矛盾之中。

毛菁儿心急火燎地冲在前面,施涵雅走在离她十步开外的位置,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杨锐沿途留下的痕迹,以免跟丢了这个恶棍。正当她在仔细看着潮湿的地面上的几个猴爪印子时,前面的毛菁儿忽然发出一声惨呼。

“菁儿!”施涵雅连忙赶过去,却看见毛菁儿被树藤倒吊在树上的情景。杨锐就站在她的身后,手指卡在头冲下的毛菁儿喉咙上,冲着正冲过来的施涵雅大吼:“别动,不然我掐死她!”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毛菁儿还能不能被掐死,但是狗急跳墙猫急上树,他总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她们抓回去。

“你想干什么,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施涵雅真不敢相信杨锐居然会这么疯狂,可是毛菁儿在他的控制之下,她还真的不敢轻举妄动。自家事自家知,毛菁儿虽然有个司云令的职位,可是她的能力不仅不如司云使,就连稍微强一点的灵云都可以轻易把她制服。有她在做人质,施涵雅除了咬牙切齿之外也没有办法。“杨猫狗我告诉你,你跑不掉的!你以为到了凡间就没事了吗?只要你触犯了天条,走到哪里都没有用,终将会被带回来接受处罚的!你现在乖乖放了菁儿的话,说不定回去之后我们还可以为你求求情。”

杨锐冷笑,你会为我求情?不在旁边添油加醋就好了。他向来对这两个上司并无好感,现在又处在生死关头,心里自然意思怜香惜玉的念头都没有,向着施涵雅厉声说:“我知道你会使用禁锢法,现在先给这个小丫头用一个,然后再禁锢你自己——别耍花样,我看得出是不是真的!”

施涵雅愤怒的看着他,这样一来不就等于自己和毛菁儿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任他宰割了。“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放了她,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不再阻拦你怎么样?”

“你想骗谁啊!”杨锐带着怒意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信誉吗!快点照我说得做,再磨蹭的话……”他一边威胁一边在手指上用了点力。毛菁儿知道他是想要比自己喊疼来胁迫施涵雅,瞪着眼咬着牙看着他,就是不出声。杨锐本来不是个会拿小孩子来做人质威胁人的人,但是他在这两位上司手中受过不少的折腾,对她们的性情早就有了深刻了解,尤其是这个小女孩上司,她的狡猾使她根本不像她外表的年纪,杨锐常在心里想,谁知到她是个已经保持这个骗人的模样几百年的老“妖怪”。

“你真卑鄙!”施涵雅气的直跳脚。她几次想要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但是看着杨锐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个男人说得出做得到,是真地会伤害毛菁儿的。施涵雅和毛菁儿虽然不是亲姐妹,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她们的感情早已经远远胜过了亲人。如果杨锐偷走的灵魂只是个普通的游魂,施涵雅一定毫不犹豫的就放弃不管,宁愿接受失职的惩罚也要首先保证毛菁儿的安全。可是那个灵魂也是万万不能让他伤害的啊!

“快点!”杨锐盯着她的眼睛命令。他看得出施涵雅的几次蠢蠢欲动,所以加紧了威逼——万一施涵雅真的不管不顾的扑上来,难道他能真的杀了毛菁儿,这样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施涵雅咬着嘴唇说:“我可以给自己施法,但是你要放了菁儿。她的法力不如你,你不用害怕她能把你怎么样。”如果毛菁儿能够脱身,她就可以回去搬救兵来,那样一来虽然自己和毛菁儿的计划必然会流产,可是也总比让那个灵魂落到杨锐这种恶人手里强。施涵雅深恨自己的脑子不够灵活,在这么危机的情况下,居然一点主意都想不出来。

杨锐想了想说:“可以。”

在杨锐得注视下,施涵雅用一个法术把自己禁锢起来。这个法术如果没有法力相仿的人帮她解除的话,会令她在十二个时辰中一直处于一种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的状态。看到她老老实实地执行了自己的吩咐杨锐松了口气,解开藤条把毛菁儿放了下来。

“姐姐……”毛菁儿一着地就哭着向施涵雅扑去,由于头上脚下的吊了这么久,她刚走两步就扑通跌倒,索性手脚并用的爬到施涵雅身边,然后抱着她大哭起来。施涵雅一边低声安慰她,一边用充满怒火的目光看着杨锐。

杨锐看着她们无助又惶恐、愤怒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欺负女人的恶棍。他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你们放心,我会回来接受你们的惩罚的,可是现在不行,我还有事情要做。”说完真身就走。女孩还被藏在草丛中让猴头看着呢,杨锐可不想在自己回去之前被什么野兽发现她。

毛菁儿竟然跌跌撞撞地从后面跟了上来,大声叫嚷着:“杨猫狗你这个坏蛋,你快来放了姐姐!你快把那个灵魂给我交出来!”

杨锐猛地转身拦住正要扯他衣服的毛菁儿厉声说:“别跟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你听着,那个灵魂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你们的,你就死了心吧!”说着拎住毛菁儿的衣领把她往旁边一提一放,继续走路。“你这个坏蛋!你这个恶棍!你这个……”毛菁儿的叫骂声还是跟了上来。

“菁儿,快回来,别跟着他!”施涵雅害怕毛菁儿受到伤害,连忙叫她回来。在杨锐没有走远之前她不敢说出要毛菁儿回去找救兵的话,但是也不能让毛菁儿独自跟着他走,那太危险了。

施涵雅恨自己没把事情考虑周全,只想着自己是杨猫狗的上司,这个平时低声下气的司云使只要自己喝斥两句,自然就会乖乖的听话,把那个灵魂双手交出来,却忘记了对方既然能够私藏灵魂、私自下凡,天条他都不顾了,又怎么会还把自己这个上司放在眼里。自己只是认为自己的法力比他高,即使动手也可以轻易的降伏他,却忘记了这个一直掩饰着自己真面目的男人可以使用卑鄙的手段。

可恶的杨猫狗,我一定要把你的劣迹回报司里,让你被打进地狱!施涵雅在心里千万遍地诅咒着杨锐。

“啊……”一直跟在杨锐身后叫骂的毛菁儿忽然又发出了惊叫。

“菁儿你怎么了?杨猫狗我警告你,你要是干对菁儿……”叫到这里施涵雅忽然停住了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见,杨锐从草丛中抱出了一个女孩——一个有肉体的女孩,而不是一个灵魂。“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几秒钟后施涵雅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她当然还活着!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把她带走!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口中说的一个灵魂!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要过,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拿来拿去的东西!”杨锐向她们吼了一声,“别再跟着我了,不然我真的对你们不客气!等到把这个孩子送回人间,自然会回来任你们处置的。”

“她没有死?是,是你救了她……”施涵雅根本没有听见杨锐的话,呆呆得看着那个女孩问。

“不是我救了她,是她救了我……”杨锐苦笑一下凄然地说,“你们这些自由自在的司云令根本不会明白我们司云使的日子是怎么过得!生活在一望无际的高空中,每天能看到的除了蓝天就是云群,能听到得除了风声还是风声,偶尔有架飞机经过都会兴奋得像要过节一样。每天过着一样的日子,时间越来越变得毫无意义。慢慢地唯一的愿望就是找人说说话,可是除了偶尔因为任务才能够相见的司云使同行们,谁会愿意理睬我们,谁愿意跟我说话!那些驽风使和你们这些上司一个比一个骄傲,即使我多么的卑躬屈膝,即使我多么的想要讨好你们,你们谁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司云使。你们知不知道即使你们来戏弄我取乐,我也是那么高兴的接受,就是因为那个时候至少可以跟你们说上几句话。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在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说着一些完全不知所云的话。我知道自己快要发疯了,有时候又再怀疑自己其实根本是不是就是身在地狱,正在承受这样的酷刑。”

“我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地变得麻木,变得像那些我放牧的云彩一样无知无觉——也许是我自己要我自己变得这样的,因为这样至少心里能够少受许多的煎熬。日子本来只要这样过下去就行了,总有一天我可以变成一个麻木的牧云人,就跟其他好几位司云使一样,什么感觉都不再有。可是那一天这个孩子来到了我的面前。也许我救她的时候是完全下意识的,可是把这个小小的生命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还存在着。我跟她聊天,陪她玩耍,我杨锐还存在,没有变成一朵无意识的云彩。”

“所以我要救她,我要把她送回到她应该生活的地方,这不是我在行善,而只是在报答她救了我的恩德!你们要是还能有一点人类的慈悲之心,请你们不要再阻止我,我保证我会回来,然后承担所有后果,即使要我下十八层地狱也没有关系。”

杨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篇大论的说话了,开始有些结巴,但是越说便越流畅起来,一口气说完,见两位上司都沉默不语,便打算继续自己的行程。

“杨猫狗你这个笨蛋!”施涵雅忽然叫起来,“你为寻找灵魂是我们司云司的工作吗!你知不知道我们也是偷偷来寻找她的!你知不知道……她,是菁儿的姐姐!是她的孪生姐姐!”

“什么……”杨锐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把视线移向毛菁儿,看到这个骄傲娇纵的小上司现在居然在无声的哽咽,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她是我姐姐……她就是我姐姐……”毛菁儿抽抽搭搭地哭着说,“我本来以为她也死了,所以才拉着姐姐来找她,希望至少可以,可以留住她的灵魂,我想和她在一块……谁知道,谁知道你会救了她啊……谁知道啊……”

杨锐呆了半天,看看女孩,再看看毛菁儿,觉得她们如果是孪生姐妹的话,长得却一点都不像。

施涵雅看出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说:“她们姐妹生下来心脏就不好,菁儿死的时候才只有七岁,她现在的外表是跟在我身边慢慢长大的,当然跟还活着的姐姐不相像。”

就是说她现在长得像你,难怪不如她的姐姐可爱。杨锐在心里这么嘀咕着。不过没想到毛菁儿和女孩这对孪生姐妹居然都这么命苦,一个七岁夭折,一个更是十一岁就险些在飞机事故中丧生。

这个女孩的心脏不好吗?难怪她的脸色总是那么苍白,杨锐本来还以为是因为高空中的低温所至呢。怪不得听她说起她的生活大多是在房间里度过的,日常的一切又总是和打针吃药联系在一起,就连这次的乘机旅行,也是为了要跟随一位为她的治疗捐款的爱心人士到首都治疗,她的父母都要另外坐火车前往。本来杨锐还在为女孩庆幸,不会因为这场空难失去父母,现在才想到,如果不是她的病情已经十分的严重,又怎么需要她跟父母分开匆匆前往。

“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小时候移植的心脏开始出现排斥现象,即使没有这次空难……”施涵雅说到这里语气一变,恶狠狠地斥骂,“都怪你这个杨猫狗,如果不是你捣乱,我现在就可以为她治疗一下!就算救不了她的命,至少可以缓解她的症状!要是她的病情因为被你弄到高空中吹风又严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姐姐,你别这么说,要不是他救了我姐姐,我姐姐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病情严重不严重。”毛菁儿因为杨锐救了女孩,所以在立场上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马上帮杨锐说起话来。

杨锐对于施涵雅的蛮不讲理却并不反感,至少这是说明她十分关心这个女孩。毛菁儿是因为姐妹情深,施涵雅却是自己情愿为了这个毫无关系的女孩违反天条的,这令他对施涵雅的看法顿时好了许多。“我会把这个孩子安全送回去的,一旦法术的效果解除,你还是带着毛菁儿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触犯天条就够了,不用大家一起下水。”杨锐好心地奉劝她们。

“那怎么行!”施涵雅马上就叫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啊!万一你半路上……半路上……”她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杨锐会对女孩怎么样来。

杨锐气地说不出话来,自己都做到这一步了还会怎么样?现在就算反悔也迟了吧。他不理睬施涵雅,向毛菁儿摆摆手:“我走了,你照顾好她,别让野兽出来把她吃了!”说着做了个张大嘴的样子恐吓一下施涵雅。耽误的时间已经不少了,虽然两个上司暂时和自己坐上了同一条船,可是还有阴曹地府、还有不是从空中掠过的驽风使、还有其他各种可能发现在自己的作为的人存在,而且女孩的身体状况也不好,还是要速战速决的好。

“等一等,我也去……”毛菁儿迈着小腿追了上来,“我也去,我也去……她是我姐姐……”听着她的声音带了哭腔,本来不想等她杨锐不由停了下来,不等他劝说,毛菁儿又是一句:“我也要去,也许……也许可以趁机看到妈妈呢……”便让杨锐打消了原来的念头。

“那么她怎么办……”杨锐为难得看着施涵雅,“不能就这样把她扔下不管,这山里真的有野兽的……虽然她不一定能用来吃。”

“不行,我也要跟着!”施涵雅愤愤地叫,“把她们两个都交给你,你以为我会放心吗!谁知道你会不会临时起什么坏心!”

“司云令大人,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到你的法术失效,寻找这个孩子的鬼差随时会找上我的。”杨锐希望施涵雅明白他们现在是私自下凡的触犯天条者,不是来人间旅游的。

“究竟是谁害得我变成这样的!”施涵雅对他这种好像自己的现状与他无关似的口吻十分的生气。

“那能怪我吗,你们一开始又没说清楚,摆出一副上司架子来吓唬人,我能不自己想对策吗!”

“那你现在再想对策啊,不时有很多诡计嘛,难道只会用在我们弱女子身上!”

“你……”

看到他们就要开始争吵,毛菁儿连忙出来劝架:“你们不要吵啊。姐姐,杨猫狗也是一片好心为了我姐姐啊。杨……猫狗……那个……锐(在杨锐的目光下临时改口),姐姐她也十分关心我姐姐啊,毕竟我姐姐的心脏就是姐姐的啊,姐姐说,我姐姐是在连她的份一起活着的。”

这一连串的姐姐、我姐姐把杨锐弄得头昏眼花,等他回味过来,惊讶地看着施涵雅说不出话来。

“我生前曾经签订过器官捐献的协议,所以死后医院把我的器官移植给需要的人。”施涵雅的声音微微带这些颤抖,“当时我来到阴曹,他们说我生前是为救人而死,死后又用自己的器官救了七个病人,所以可以直接得到鬼仙的地位,跳出三界,不入轮回。而且生前如果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可以帮我实现。我想来想去,除了不放心父母之外,只剩下想看看那些接受了我的器官的人们,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恢复了健康,过的幸不幸福。结果我就看到了菁儿姐妹……”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出现了泪花,“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可是都有先天的心脏疾病,那个时候已经到了非要接受心脏移植不可的地步。虽然接受成年人的心脏不是最佳的选择,可是那个时候我的心脏是她们唯一的机会。问题出在,心脏只有一颗,孩子却有两个,要移植给谁……”

听着施涵雅越来越颤动的声音,杨锐看看毛菁儿,看看手里抱着的孩子,感觉自己好像瞬间刺骨的寒冷淹没了。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可是挺着施涵雅的叙述,他的心还是在缩紧。

“孩子的父母得到了可以治疗孩子的机会,可是反而陷入了更大的痛苦。两个孩子只能救一个,另外一个如果在短期内得不到别人的器官捐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在现今社会肯捐赠遗体的人那么少,再次得到这样的幸运的几率有多么低大家心里都明白。做父母的必需自己做出选择,两个孩子中救一个,而让另一个死去……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我只长着一个心脏!我真的恨我自己……”施涵雅现在说起这件事还是痛哭失声,“所以我只能把菁儿带在身边。我放弃了鬼仙的身份,用自己的功德去换取菁儿不必重新轮回,所以我们两个人都到了司云司作了司云令……只是我们两个一直都很关心菁儿姐姐的情况,时不时地向经常出入凡间的阴曹的人打听她的情况。前些日子那个鬼差对我们说,她的阳寿就要尽了……所以……我们真的不甘心,我们两个人的生命,都换不回她一个人幸福完整的过完一生……我想要找到她的灵魂,把她也像菁儿一样带在身边……可是她没有死,你竟然救了她……杨锐,谢谢你,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施涵雅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小,可是最后这句谢谢还是传进了杨锐的耳中。

死活捐赠自己有用的器官给活着的人,杨锐曾经很想要签订一份那样的协议的,可是她中局没有那么做,因为自己还年轻,那种事情不用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做。眼下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学习、打工、找工作、谈恋爱……所以那件事情一直只是一个心里的打算,等到现在,他才忽然醒悟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去把它付诸实施。

杨锐看着施涵雅,这个原本印象中很是咄咄逼人的上司此时竟然真的令向来不把对方放在心上的他无比的慌乱,他想跟施涵雅说,自己也有过很多次签订器官捐赠协议的打算,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些明明给自己申辩的话,只能看着她发呆……

高大的树木的下半部分几乎全部堆在藻类和藤蔓植物中,这些无处不在的附生植物就像编织起了一张大网,从各个方向伸展出手臂,想要拉住行人们的脚步。杨锐怀里抱着女孩,身后背着施涵雅,头上蹲着猴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的前进着。毛菁儿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没走出一段距离就会回过头来叫:“快点啊!快点啊!时间紧急!”

杨锐无奈地摇着头:“我也想快走啊,可是你姐姐太重了!”他故意用“你姐姐”这个模糊的概念代替自己想要说的人,令施涵雅虽然咬牙切齿,却依旧没有办法。

毛菁儿没有留意到他们之间的“火花”,边走边描绘着她心里的美好未来:“等到我们到了山下,姐姐的法术解开了,就会给我姐姐治疗一下。姐姐的法力虽然不能把我姐姐完全治好,但是可以让她的病情大大缓解。然后我们就送她回家,回爸爸妈妈身边……人类的医疗技术进步得这么快,很快久辉找到治疗我姐姐的办法。等我姐姐治好了病,她就可以跟别的孩子一样上学,工作,将来谈恋爱、结婚、生小孩……最后等到她很老很老,老死了以后我就去阴曹等着她,然后告诉她我是你的妹妹菁儿,你这一生之所以这么幸福,可使活到这样的年纪,都是因为有我和姐姐……还有杨猫狗在保护你,照顾你喔。”

杨锐吸了一下鼻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因为施涵雅非要跟着一起来的要求,杨锐不得不抱一个背一个的作起了苦力,猴头在他头顶上不时为他拂开从树上垂下来挡在眼前的藤蔓藻类,还安慰的抓抓他的头发。杨锐步履蹒跚地走着,幸亏施涵雅的身体非常的轻,所以他一时还支撑的住,就是不知道施涵雅那个法术的效果到底什么时候过去,如果要他这样抱一个背一个的坚持走到山下,可是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从施涵雅与毛菁儿那里得知,杨锐选择的这座山峰位于一片原始森林之中,山下有一座闭塞的村庄,到达村庄后想要离开这座大山还需要走一天一夜的山路。施涵雅对于杨锐选择的这个下凡地点大加批评,可是杨锐有什么办法?这是当时距离飞机失事地点,也是距离他最近的高山,别说当时的他已经在高空度过了多年,对于地面的环境早就没有了概念,就算有,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个应该坐在失事的飞机中的孩子忽然安然的出现,将会是多么大的新闻,将在人类社会引起多么多的好奇心,那对孩子的将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孩子出现的地方越接近出事地点,人们的猜测就越会往极度幸运的死里逃生上面想去。

至少这样对孩子的伤害会最少,杨锐只是这样想的,并没有考虑实施起来的难度。

“总之你快点想办法把你的法术解开吧,不然咱们这样走,不等走到山下就会被发现,不等把孩子送回去就被追上了。”杨锐听着施涵雅不停地在自己脖子后面絮絮叨叨,忍不住提醒她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他们三个之中,杨锐这个地位低下的司云使根本没有什么本事,毛菁儿虽然是个司云令,可是由于年纪幼小,能力还不如杨锐。只有施涵雅本来是已经得到了鬼仙身份的人,虽然为了毛菁儿她不惜放弃了这个地位作了个司云令,可是她的实力还是远远高出同济的。万一来了追兵,也只能指望她来抵御了。

施涵雅听了他这种话顿时反映强烈起来:“我这样子怪谁,是谁捣的鬼!”

杨锐知道这个事情说不明白,所以理智的闭嘴不语,采取了原来常用的策略对付她。果然施涵雅自己说着没劲,不一会就不再言语了。

施涵雅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是杨锐的错,虽然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施涵雅并没有怪他,只是想往他知道现在这个不利的局面是谁造成的,可是谁知道他却一点认识到自己错误的觉悟都没有。赌气不再说话,施涵雅开始努力破解自己的法术。她在杨锐的威胁下为自己施法当然不会不留下一些自己可以破解的余地,现在凭着一股气,没用了多久自己居然就觉得自己僵硬的身体开始有所松动。她心里有些得意,暗暗盘算着:杨猫狗,等我能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锐不知道施涵雅现在的念头,还在为她终于安静下来感到高兴。现在他们已经下到了半山腰,四周的森林中逐渐出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被砍伐过的树桩、采摘过的树果、地上明显使用利刃割断的藤蔓……前面的毛菁儿忽然欢呼:“杨猫狗快点走,我看到了一条小路!”

路!

已经几乎是在机械的挪动双腿的杨锐精神一阵,快步向前走去。

那是一条横卧在树丛杂草间,被人踩出来的小路。以前在杨锐的故乡,山坡上田野间尽是这样的蜿蜒小路,现在看在眼中觉得无比的亲切。只是小路距离杨锐他们的所在地还隔着一道断崖(杨锐他们在上面,路在他们的正下方),杨锐与毛菁儿凑在一起,开始商量采取怎样的迂回路线下去。看到了路就等于离人不远了,杨锐和毛菁儿都是已经脱离人境多年,心里对于想要见到人的渴望使他们连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都忘掉了,只是在那里莫名其妙的兴奋着。

“等一下!”施涵雅忽然叫起来,“我们不能走那条路!”

“为什么!”两个已经头脑发热的同时叫起来。

施涵雅气呼呼地问:“你们两个忘了我们在做什么吗?杨猫狗走得这么磨磨蹭蹭的,现在一定已经有人发现我们私自下凡的事了。再和阴曹丢失灵魂,飞机失事时杨猫狗云群的位置等等集合在一起,他们一定会想到我们跟者件事有关的。追兵现在说不定已经出发了,你们认为我们还要大摇大摆的沿着路走到人类的村子里去吗?”

杨锐顿时哑口无言,沉默了良久之后咬牙说:“继续爬山!”

施涵雅不冷不热地说:“如果我可以动,很容易就能带着她们(注:不包括杨锐)飞下山去,现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就慢慢爬吧。”

杨锐心里很怀疑,施涵雅是不是已经解除了法术的效果,故意在装作还不能动的样子。

看着前面不远处飘过的黑白无常,杨锐终于明白施涵雅是对的。

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的下到山脚,已经可以在树梢后看见傍晚的村庄的炊烟。杨锐在经历了这次漫长的旅程后,“惊喜”地发现已经失去肉体的自己还是依旧可是感受到疲劳、喘气、虚脱……等等状态。他趴在草丛里喘着气,看着那两个无常匆匆赶往了村子的方向。

“……司云司的……”

“一定要追上……”

“他们……”

杨锐在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中只依稀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了这么几个字句。

“他们发现咱们了!他们发现咱们了!”毛菁儿紧张地死死抓着杨锐的手臂,指甲都要陷进杨锐的皮肉之中了。

“他们不是发现咱们了,而是发现咱们干了什么好事了。”被杨锐摆成仰面朝天姿态放在草丛里的施涵雅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要是这么久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工作效率也就跟咱们司云司差不多了。”

“那咱们怎么办?”毛菁儿担忧地问。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在犹豫间,听到一个阴森森地声音响起来:“你们不用为难了,直接跟我们回去受罚就行了。”

杨锐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条锁链劈头抡下,打倒在地上。原来是那两个黑白无常已经悄悄得到了他的身后。他们已开始就已经发现了这三个“逃犯”,但是故意装做不经意的样子走了过去,然后一个回马枪杀回来,果然轻而易举地就把三个人中看起来最有威胁力的杨锐制伏在地。

“你们三个胆子不小,连……”黑无常似乎想要过一下教训俘虏的瘾,谁知道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头上一疼,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白无常正要寻找偷袭伙伴的对手,只觉得自己也是头上一疼,然后软软的倒地。

杨锐快速的跳起来,扯过无常们的铁链把他们捆住,然后把一团树叶、青草赛进无常们嘴里防止他们叫唤。看看那两个被捆的结结实实,正在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黑白无常,无奈地叹口气。

他本来把事情想得很简单。自己下凡把女孩送回人类当中,然后回去接受惩罚,一切就这样结束。可是没有想到,先是两个上司跳出来成了自己的同伙,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制服了两个无常,数罪并罚,估计原本只够到一半的地狱之旅,这下可以直接把自己打到第十八层了。

“你别在那里装思考者了!”一块小石头打在了杨锐的额头。

石子和刚才把无常们打晕的法术一样,出于施涵雅之手,杨锐不悦地说:“你果然能动了!”

施涵雅甩甩手臂:“只是一只手。”

杨锐失望的皱起眉。根据他对法术的了解,施涵雅施法的时候没有尽全力,加上施涵雅本身的法力,不应该这么久了都还不能恢复正常啊。

“因为我自己的法术最适合自己的身体,所以用了六分力抵得上人家的十二分——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施涵雅现在何尝不是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可撒。明明自己的能力足以应对得了眼前的事情,却偏偏有力使不出,眼睁睁的看着杨锐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司云使在那里折腾。“你带着菁儿还有孩子走,我留下对付他们和后面的追兵。”

“什么?”

“我说我留下对付他们,你们先走!”施涵雅没好气地又抓起手边的沙土扬了杨锐一头。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现在除了不能行动,哪里不比你强!”施涵雅气呼呼地说,“至少在他们挣脱开之前我肯定可以恢复,到时候我处理了他们就去追你们。”

“你放心把她们交给我了?”

“哼……”施涵雅不予回答。

杨锐明白她是要牺牲她自己拖住追兵,给自己把女孩带到人间的时间。既然两个人已开始就都有了为这对小姐妹牺牲的打算,所以现在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我会把孩子安全送回去的。还有,到时候我会说毛菁儿这个上司是为了阻止我的任意妄为才追我到了凡见的。”

施涵雅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摆动着她唯一可以移动的那只手说:“总之你自己看着办,要是她们有什么事,就算你已经被打入了地狱,我也会把你拉出来再向下打几层的!”

“估计到时候咱们差不多……”杨锐嘀咕一句,叫过猴头,抱起女孩,对不甘心丢下施涵雅的毛菁儿说:“走,她恢复之后想要追上我们很容易。”

“可是……”

“菁儿,你可要好好保护你姐姐,你也知道,杨猫狗这个家伙不是很靠得住吧!我不在的话一切可就全靠你了!”

施涵雅的一番话立刻打消了毛菁儿的犹豫,拍着胸脯保证:“交给我好了!我会照顾好我姐姐和杨猫狗的。”

施涵雅看着杨锐带着毛菁儿沿着山路走去,心中生出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与毛菁儿分开过,现在却要把她交给一个总是让人觉得蒙着一层雾气的男人带到凡间,她自己也觉得与自己平时的性格完全不符。这是杨锐忽然回过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只见猴头百般不情愿的从他的肩头跳下来,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到了自己身边。“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我还需要一朵云彩猴子保护!”施涵雅毫不领情地说。

“我不想带着猴头去人间——我可不愿意它变成一朵乌云。”杨锐这么说过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唧唧吱吱……吱……”猴头很是委屈地蹲在那里叫着。它并不能理解杨锐的行为,因为自己被丢下而十分伤心。施涵雅向它伸出手想安慰它,猴头却像旁边躲了躲。一般的灵云都很愿意亲近司云令们,毕竟他们还是司云使的上司嘛。可是这个猴头真是与众不同,老是对施涵雅与毛菁儿表露出戒备的意思,那种神态就好像……就好像杨锐一样,不过它不会像杨锐那样掩饰自己就是了。

“这个杨猫狗!连云彩都被他带坏了!”

施涵雅习惯性的把所有的过错推在自己唯一的部下身上。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山林中的各种声响开始变得那么得不真实,施涵雅发现自己很久以来竟然遗忘了黑夜是什么样子。“原来人间的夜晚是这么冷……”施涵雅喃喃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凡间来,尝试有喜怒哀乐,冷热寒暑的日子……”本来她在死后已经得到了鬼仙的地位,只要遵照规定不与自己生前的亲人朋友接触,她是可以到人间生活的,可是她自己放弃了那个权利,选择了用自己的功德挽留毛菁儿。

自己也许做错了,菁儿如果当时进入轮回,说不定已经重新得到了幸福的人生,重新有了新的家庭、健康的身体、疼爱她的父母……自己留下她究竟是因为想要保护她,还是因为自己害怕寂寞,想要找个人陪……她想起了当年毛菁儿父母的神情,他们抱着快要离开人世的毛菁儿时的神情,那种绝望的眼神几乎能撕碎施涵雅的心——虽然她的心那时已经在那个女孩的胸腔中跳动了。

“杨猫狗,如果你不能把她们保护好,下地狱之前我也要先把你……”施涵雅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咬牙切齿地再次在心里对杨锐进行了预审……

杨锐带着毛菁儿走在无人的乡间小路上。他十分享受多年以后双脚再次走在路上的感觉,那沙子在脚下发出的轻响,那土疙瘩、小石块在脚低滚动的触觉,那一脚深一脚浅的感觉……真是令他倍感亲切。毛菁儿在旁边跌跌撞撞地走着,不住的抱怨:“这是什么破路啊,还不如林子里好走呢。”

“乡下的小路都是这样的,你是在城里长大的吧。”杨锐对于城市孩子的娇气是自从他上小学的那次与城里学校的校际联谊后,就深有体会的。

“我连城市里的马路都没走过几次,从小就是呆在家里或者医院里。”毛菁儿用力踢开一块土疙瘩说。

杨锐默然。毛菁儿死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连学校都没有踏入,她怎么会知道家与白色的病房之外、钢筋水泥的城市之外还有怎么样的天地,她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乡间小路可以带给一个孩子多少童年快乐的回忆。“毛菁儿,其实你可以有空的时候让施涵雅带你下来玩玩,这里有很多适合小孩子的玩意儿,保证比呆在司云司里有趣的多。”

毛菁儿把腰一卡眼一瞪:“谁允许你叫我们名字的,我们可是你的上司!”

“是啊,是啊……”杨锐悻悻地说。这几个小时的相处,他都快要忘了毛菁儿原本的面貌了,现在才回味过来,这个孩子其实是跟着施涵雅长大的,她的性格跟她可爱的孪生姐姐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马上就要离开路再次钻林子了,用我背你的话就说一声。”他好心的向毛菁儿建议。既然人家是上司,他总不能直接说上来我背着你这样的话了吧。

“不用,我走得比你快多了。”毛菁儿见他一点也不主动,竟然还要自己开口请求,一肚子不痛快地断然拒绝了。

杨锐张张嘴,默默地走在了前面。

施涵雅看着两个无常怒冲冲地站在自己面前,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地笑容:“你们干吗冲着我发火,又不是我捆起你们来的不是吗。”猴头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想要救她又不敢下来,只是愤怒地吱吱直叫,把枝杈树叶什么的直向黑白无常头上扔。

黑白无常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身上的铁链子挣开——这铁链子平时都是他们用来锁别人,自己还是第一次尝到它的滋味,用手抠出堵在嘴里堵得满满的草叶泥土,破口大骂起来。他们奉命调查的是一个小小的司云使,本来以为只是例行公事,手到擒来的任务,没想到居然会反而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五花大绑不说,嘴里还被堵满了东西。眼前的司云令虽然是被他们丢下来的,可是分明也是跟他们一伙的,这叫着两个无常怎么能不把火气冲着她去。

“你们也算是天庭的官吏,虽然地位低下,但是也应该谨守天条,各司其职,居然敢私自藏起一个阳寿已尽的凡人,还敢私自下凡,殴打官员,难道你们一点都不把我们阴曹地府放在眼里吗!难道你们以为我们的十八层地狱只是摆着好看的吗!”

“哼,有人会觉得十八层地狱那种东西好看吗?除了你们这些没有品位的鬼差,谁会喜欢那种地方。”施涵雅冷笑着说,“既然我们敢做这件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怕什么十八层地狱了,你们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吗。”

这两个黑白无常对施涵雅还有点印象,知道这个司云令一向端庄文静,言语不多,颇有古代仕女之风,在很多同级的官吏中有着很好的人缘,一些年轻的官吏们甚至总是有意无意地讨好她,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这也是两个无常虽然十分愤怒,但是言语间还比较克制的原因。没想到施涵雅一开口就令他们大吃一惊,这哪里像他们印象中的那个温婉女子,分明就是个小辣椒嘛。这时猴头急了,干脆地从树上扑到了那个黑无常身上又抓又叫。可是它这只小小的猴子怎么是无常的对手,立刻就被拎着尾巴丢了出去。

白无常说:“你们带走那个女孩有什么用?你们以为自己可以救她吗?难道你们不知道阎王叫人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的俗话!还是你们自己身为天庭的官吏,却不知道天条有多么威严!反正那个小姑娘的命运早就决定了,你们何必作这些无用之事,乖乖的把她交出来还不迟!”

施涵雅皱着眉头说:“你们真地以为我是小女孩,那么好骗吗?难道我不知道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比如一个重病的人,即使他的命运是应该病逝,但是如果出现转机,比如说有人为他捐献器官,有修为的人愿意为他治疗,甚至他自己的意志拧过了命,这个人的命运就可以得到改变,他的命盘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我自己就曾经捐献器官救了好几个人,你们想欺骗我不知道么!那个女孩既然被司云使救了,只要被人们都知道了她还活着,她的命运就会脱离原来的轨迹,你们阴曹地府想不更改都不行吧!”

见施涵雅心里这么清楚,黑无常重重地一跺脚说:“小丫头,别在那里跟我们耍嘴皮子!乖乖的说你的同伙去了哪里?你要是现在说了,回去我们哥俩说不定还会帮你说说情。如若不然……哼哼,你以为地狱的酷刑撬不开你的牙吗!”

施涵雅看着他们问:“你们要对我用刑?”

“我们自然没有哪个职权,不过等你被带到地府,自然有人审问你!我们地府的大堂,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谁能蒙混的过去!”说着他们就要上前来擒拿施涵雅。猴头再次不顾一切的扑上来阻止,结果被黑无常一锁链轮到了地上。

“这种灵云倒是他们司云司的特产,不如带回去当个玩意儿。”白无常好奇心比较重,竟然想要伸手去拿猴头,没想到猴头趁机保住他的手指头就咬,虽然没有伤到他,可是那种龇牙咧嘴的神情到把白无常吓了一跳。“把这个猴子打烂,只带女人回去就行了!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不把地府放在眼中!”白无常气急败坏的叫。

“可是只要我不被你们带到那里去就行了吧!”施涵雅说着,忽然站了起来,虽然她还有一只腿没有恢复行动力,但是手一挥,一张晶莹雪白的大网凭空出现,把黑白无常扣在了底下。施涵雅一边收网一边说:“就凭你们的道行还想要把本小姐带走——不知道我是差点作了鬼仙的人吗!”黑白无常越是挣扎,那张网子就缠的越紧,终于把他们困的像粽子一样,这次他们两人的姿态是面对面的被捆绑着,他们两个人的面孔之间的距离是那样的近,以至于连嘴唇蠕动发出声音的空隙都没有,所以即使施涵雅不赌上他们的嘴,他们也无法出声了。

猴头一看施涵雅占了上风,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跳到两个无常头上又抓又打。

施涵雅把网子的一头牢牢拴在树上,然后拍着手说:“行了,这次保证你们三天都挣脱不开,我的网子可不像你们那破锁链一样,轻易就让你们出来了。”她说着她说着开始动手在黑白无常的身上搜索起来——明明是把黑白无常捆得那么紧的网子,在她的手下却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压根不会影响到她的动作。施涵雅翻查过他们全身,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握着那样东西的手像穿透空气一样的穿过网子收回去,笑盈盈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会向同伴求助。现在这个东西在我手里,他们可就找不到你们在什么地方了。”说着从旁边抱了一大堆稻草,把两个无常严严实实的盖在底下。

本来她还不想做得太过分,毕竟大家虽然不是属于一个系统,可是也是打过照面,自己和杨猫狗看来是要下地狱了,到时候就算不指望这些鬼差们照顾,至少还希望他们别记仇报复。可是没想到这两个黑白无常的心思居然这么毒辣,居然想要用命运无法改变,该死的就是要死来欺骗自己交出女孩让他们带走灵魂。来追赶自己也好,来寻找女孩也好,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施涵雅没有资格责怪他们忠于职守,可是他们居然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生存的希望全部抹杀,并且用这个理由来欺骗施涵雅。

“你们不仅仅是碍我们的事了,而且还心肠狠毒,所以我要你们在这里多呆几天!”施涵雅对着那个根本看不出下面有什么来的大草堆扔下一句,在手里掂掂抢来的东西,看看四周的环境,选择了一个与杨锐他们走的相反的方向,单腿蹦着走了。猴头不甘心地又在施涵雅堆起的草堆上摞上好些石块土疙瘩,才跳跃着追上施涵雅,跟着她走了。

杨锐不管毛菁儿是不是在尖叫“非礼”,一把抓住她,把她甩到了自己背上,然后抱起放在草地上的女孩继续赶路。“杨猫狗,你这个坏蛋!我是你上司,你竟然敢这么对待我!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我走得比你还快呢!”毛菁儿丝毫不领情地拍打着他的头、肩,又叫又闹得扭动着身体。

“别闹了,再闹真地把你扔下去!”杨锐警告她。这个小丫头不但走得慢,而且还倔强的出奇,总是要走到与杨锐地判断相悖的地方去,声明只有她选择的路是正确的,拿出上司的架子来要求杨锐服从。要是照她的话去做,恐怕都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杨锐实在被她逼得没办法了,只好利用自身高力量上的优势,把毛菁儿弄到背上背着就走。

毛菁儿也觉得委屈极了,施涵雅不在,自己就是这里最大的领导,这个杨猫狗竟然敢一次次的不停自己的话,还敢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她越想越不甘心,张开口一口咬住了杨锐的耳朵。

杨锐疼的叫了出来,差点真的把两个女孩子都扔到地上。

“你安分一点行不行!明明是孪生姐妹怎么一点都不像!你看看你姐姐多么可爱,你怎么就知道找别人的麻烦!”杨锐再也忍不下去了,扭头对着毛菁儿大吼。看她的姐姐,这个孩子本性应该不错,真是让施涵雅带坏了。

毛菁儿被他吼得一下子安静下来,半晌没有动静。杨锐正在庆幸地想着:小孩子必要的时候就要吓唬一下之类的错误的教育观念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下雨了吗?不对啊,自己这个司云使都没有接到下雨的通知啊。他仰头看看满是星斗的晴朗夜空,却听到了背上传来努力压抑着的哽咽声。

“你……你怎么哭了……”杨锐看到毛菁儿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问,不就是训了她一句,用得着哭成这样嘛。杨锐最怕看见小孩子哭,以前做家教的时候,好几次都是被爱哭得孩子弄得辞职了事,现在碰上个上司居然也这样。

被他一问毛菁儿哭得更伤心了,她抽抽搭搭哭着,杨锐哄了好半天才勉强说:“我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反正……反正……除了姐姐都没人喜欢我……那个时候……连爸爸妈妈都选择……选择姐姐不要我……反正就只有姐姐喜欢我……”

杨锐愣在那里。从开始他就只看见毛菁儿对她姐姐的关心爱护,和她一心想要帮助保护这个孪生姐姐的决心,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当年她是在父母选择了救姐姐的情况下死去的,也就是说,父母选择放弃了她。杨锐没想过经历了这一切后的毛菁儿会有怎样的心情,甚至以为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复杂的想法,肯定是早就忘得干净了,没想到那件事情会在她心里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其实仔细想想,这是肯定的事情,不论是谁经历了,伤痕都会永远留在心里,不过是杨锐一厢情愿的以为小孩子就应该什么都不懂,才忽略了这件事而已。

毛菁儿坐在地上哭着,杨锐蹲在她身边,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才好,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她姐姐的身体比较适合捐赠者的器官之类的话,恐怕会比事情本身更残忍。杨锐只好看着她哭泣,不时帮她擦擦脸上的鼻涕眼泪。

“其实你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真的,我就觉得你很可爱。”

“你……你撒谎……”

“是真的啊,你看,我怕你走得累了,都特意背着你。”

“可是你一直都抱着我姐姐……我都快走不动了你才背我……”

原来这个小家伙根本就是很希望自己背着她,开始生气拒绝的原因竟然是自己提出这个建议太晚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连这么大点的小女孩都这么难琢磨。杨锐生前的恋爱就一次次因为捉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而告终,现在看来这么多年来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长进,不过这与这么多年来孤独的牧云,没有接触过女性有关(杨锐自动把施涵雅与毛菁儿从女人这个范畴中屏蔽了),杨锐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那是因为……因为你比你姐姐勇敢、可靠,不像她一样什么都要依靠别人。你是个勇敢有能力的孩子,你都可以照顾保护你姐姐了,让人忍不住把你当成大人看待,所以我才没有马上想起来嘛。”杨锐低声下气地编着理由哄她。

“那当然了,我当然……是个大人了……”毛菁儿最喜欢的就是别人把她当做大人尊敬,听到杨锐这种投其所好的言论,她的心情立刻变好了许多,“姐姐说,因为我更勇敢,所以妈妈和爸爸才放心让我离开他们,因为他们知道,我比姐姐会照顾自己……”

杨锐长叹一声,勉强挤出笑容说:“是啊,一定是这样的,你的爸爸妈妈是很信任你,知道你比姐姐可靠,才让你离开他们的。”

毛菁儿似乎比较能接受这个理由,抹抹眼泪站起来说:“我们快走吧!还有好远呢!你这个人真是能磨蹭!”

杨锐苦笑着建议:“还是我来背你吧?”

毛菁儿一甩头:“不用!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可是你是上级,我是下属,为你服务是我应该做的事嘛。”

“真的吗?”

“是啊,我怎么能让我的上司自己走着去呢,一般的领导可是都有专车接送的。”

“真的吗?那么这可是你求我让你背我的,不是我自己走不动,所以需要人背喔。”

“对,就是这样。”

毛菁儿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踩着一块石头爬到了杨锐背上,用手指扣着杨锐的头说:“杨猫狗!出发!前进!冲啊!”杨锐应声冲了出去,在茂密的山林间快速的奔跑着,毛菁儿在他的背上开心的大笑了起来,不住的高声叫着:“跑啊……跑啊……”

25 回复:司云 --- 可蕊

接二连三的发生争斗,施涵雅的法力和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对付这个本来实力不如她的牛头也处在了下风。看着牛头气定神闲得出招,而马面还在旁边信心十足的观战,施涵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凌晨四点钟。看来要用绝招了,施涵雅一咬牙向后撤了半步喊:“我也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并不想真的伤害你们,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离开怎么样?”

牛头明明已经占了上风,怎么会相信施涵雅这种糊弄人的鬼话,哈哈大笑着:“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跟我回去……”他伸手向施涵雅抓去,这时他身后的马面居然也扑了上来,嘴里大喊着:“这下你跑不了了!束手就擒吧!”只是他扑过来的动作太大,不但没有抓住施涵雅,反而与牛头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顿时成了滚地葫芦。一牛一马都是高大健壮,相互绊压着,一时谁都起不来。

施涵雅看着眼前的情景目瞪口呆,她手中拿着一颗闪亮的明珠本来正要扔出去,这时也停止了动作。这种明珠她一共只有三颗,还是她刚刚来到司云司的时候,司云司的最高长官司云天神给她的礼物。当时天神告诉她说,这三颗珠子是司云天神亲自炼制的,可以帮她逃过三次难关,为了奖励施涵雅生前的善行,她特地送给施涵雅作为见面礼。天神赐给的东西威力可以想象,但是施涵雅在司云司的日子平淡无波,所以一次也没有机会使用过,这次她打定主意要拿出来解围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这样难以置信的一幕。

“唉呦,老牛你压着我干什么!”

“明明是你压着我,你这个死马脸!”

“小丫头,你跑不了了,跑也没有,我的同事已经到飞机失事地点去堵你的同伴了!”

两个鬼差争执中,施涵雅看到那个正压着自己的伙伴不让他起来的马面在边喊边对着她使眼色。施涵雅一愣,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回给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她转身向树林中跑去,边跑边喊:“死猴子,再不出来我自己走了”。

施涵雅他们一开打就躲到了树林里的猴头听施涵雅叫它,才悄悄从躲藏的地方露出头来。它来到原本的战场,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情景:施涵雅在前面狼狈逃窜,牛头马面在地上大喊大叫,正要挣扎着爬起来追赶。杨锐要它帮助施涵雅的命令立刻浮上心头,猴头怪叫一声,拽下一根粗大的树枝就向牛头马面头上跳下去。挥动树枝没头没脑的乱打一气。

本来就趴在同伴身上的马面首当其冲的成了猴头殴打的对象,他被树枝在脸上划出好几道血槽之后,气愤地大吼一声爬起来,抓起猴头就向着逃跑中的施涵雅扔去:“看好你家宠物!一点教养都没有!”

施涵雅接住凌空掉下来的猴头,向着马面再次感激地点头,然后迅速的消失在树丛中。

牛头这时才从地上爬起来,揪住马面叫:“你小子故意放她走的!”

马面正在整理自己的头发(马鬃?),心不在焉地说:“你自己不是也说不愿意来干这趟差事,人家好心救人,咱们不帮忙还添乱,缺德!”

“同情归同情,工作归工作,这是两码事!你居然敢私放通缉犯,不怕回去受处分?”牛头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搭档。

马面摇着一根手指:“第一,她现在还是司云司的司云令,不是通缉犯;第二,谁看见我私放犯人了?”

“我……没看见……”牛头叹口气,自己总不能真地去举报同伴吧,更何况他的作为也符合自己的意愿,无非自己没有他那样的胆量公然做出来而已。

马面还在收拾自己的仪容,一边喃喃自语:“被树枝弄出了好多小伤痕,不知道变回原貌之后还会不会留着……死猴子,所以我讨厌小动物……”

“喂,我一直在怀疑你是不是个女人!”牛头不耐烦地说,“你不会真的是女的吧?我听说咱们当中也有女性任职的。”他们平时都是工作时才在一起,那个时候都已经按照要求以工作面目出现,也分不出男女了,但是这个牛头一直觉得自己的拍档有女性化的倾向。

“你胡说八道什么!”马面生气地踩了他一脚,“走吧,目标跑了,咱们这两个忠于职守的鬼差也该追下去了吧!”

“你其实是想去看热闹吧?我警告你,到了那里可是有许多同事在,也有咱们的上司判官在,你可千万别再意气用事了,不然……”

“好了好了,啰嗦死了,还说我是女人,其实你才是个老太婆吧!”

杨锐背着抱着两个女孩,好不容易走到了那个山坡上,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在那边灯光闪耀,人声、车声、直升飞机声也随着晨风飘来。在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的天空下,失事飞机的残骸像是一副黑色的骸骨,静静躺在树林中,还可以看到有几缕轻烟从残骸的各处升起。来来往往的人员很多,可以看见其中那些明显的白色大褂。杨锐在心中祈祷,这架飞机上的乘客还有别人也能够有这个女孩一样的幸运,虽然他知道这个愿望有多么的虚无缥缈。

“就是这里吗?”毛菁儿在杨锐背上问。虽然还隔得很远,可是那个现场还是令这个对于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来得急有很多了解的女孩感到有些害怕,在杨锐想要把她放下来的时候抱着杨锐的脖子不肯下来。

“我们还要走近一点,不然他们不容易发现你姐姐。”杨锐向毛菁儿说,“你帮我注意四周,我想阴曹的人一定已经猜到咱们要到这里来了。”

毛菁儿乖巧地点点头:“杨猫狗……你说我爸爸妈妈会不会在那里……”

杨锐想到毛菁儿非要跟着来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趁机看看她的父母,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欺骗这个孩子,只好说:“可能……不能来吧……这里太偏僻危险了,专业的救援人员不会让他们来的。”他本来以为毛菁儿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没想到她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杨锐沿着山坡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边走边尽量用树丛灌木遮挡着自己的行踪,虽然不知道阴曹的人会不会突然蹿出来,但是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判官向身后的黑白无常挥挥手,后者也已经看见了那个正在下山的人影,三个人一起悄悄地向前移动着,准备一举擒获对方。可是就在他们距离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对方好像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忽然撒开腿向山下跑去,边跑还一边在大呼小叫:“喂,我发现了一个幸存者!我发现了一个幸存者!”

“混蛋!看来这个家伙是豁出去了,宁愿违反更严重的律条,也要把那个孩子送到人类手里。”判官气急败坏地向黑白无常叫,“你们两个,赶快给我拦住他!”

跟着这个判官行动的这对黑白无常正好是先后被杨锐和施涵雅非法拘禁过的那两位,被同事们解救出来之后,已经因为办事不力受到了上司严厉的训斥,现在他们的小组率先发现了对方的踪迹,他们怎么肯放过这个报仇和将功赎罪二合一的机会,判官一下令,他们立刻如狼似虎的向着杨锐扑上去。

杨锐早就发现了他们,看到他们冲过来,跑得更快了,不住地冲着山下喊:“快来啊,我找到到了幸存者!”可是他现在距离飞机失事地点还很远,山风又那么大,山下的救援人员怎么可能听得到他的声音。杨锐见黑白无常越来越近,跑得也越来越匆忙,可是脚下反而跌跌绊绊的,被黑白无常渐渐追了上来。当黑无常来到他背后,嘿嘿冷笑着伸手去抓他的肩膀时,杨锐紧张的脚下一绊,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却把手中抱的孩子扔在了地上。

黑白无常也不再去追赶像滚地葫芦一样正在向山坡下滚去的杨锐,哈哈笑着把小女孩抓在了手中,只要抓住了这个孩子,不怕杨锐不回来束手就擒。白无常更是马上挥动铁链把小女孩困了个结结实实:“没想到这个功劳还是没逃出咱们哥俩的手心,哈哈哈哈。”

黑无常看见杨锐已经滚到了山坡下,但是却躺在那里没有动,似乎是被山坡上的石头撞昏过去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本来还想用这个孩子当作诱饵骗他回来呢。”黑无常感叹着向山坡下走去,顺手向着女孩使用了一个招魂术:“你的死期遭至,拖到现在算你赚了大便宜了,现在乖乖跟我回去吧!”他这一法术下去,女孩的灵魂应该立刻飘出,跟随他们到阴曹报道,可是只见女孩却是整个人都飘到了空中,同时从捆住她的铁链中穿了出来。不等黑白无常反应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怪异现象,那个女孩已经大喝一声,双手一分,两道法术同时袭击向黑白无常的双眼。两个无常在双眼被这个最简单的法术刺伤之前,才看清楚了这个女孩不是他们要找的对象,而是司云司的那个小司云令。

那个还在后面的判官看到黑白无常倒地,立刻暗叫不好。果然只见杨锐马上就从地上跳起来,生龙活虎地向前跑去。在山坡下一棵隐秘的树后,那个女孩静静的躺在那里还没有醒来。刚才在毛菁儿发现了追兵之后,杨锐就用树上的藤蔓把她吊了下来,然后抱着毛菁儿奔跑迷惑对方的视线。本来他的打算是既是自己的计策不能成功,至少也把女孩藏了起来,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发现,没想到黑白无常这么得意忘形,轻而易举的就落入了他的圈套。

难道天庭和阴曹的职员素质相差这么多?杨锐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想着目的地狂奔。毛菁儿在山坡上跳跃着向下跑来,一边还在为他大声打气。黑白无常还倒在地上捂着眼睛,但是那个判官已经离开了地面,双脚悬空的向杨锐快速的扑来。

杨锐计算自己的速度和对方的速度,知道对方一定可以在自己到达目的地之前拦住自己,心中着急之下一咬牙,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再次选择了滚地战术,沿着坑洼不平的山坡一头滚了下去。而毛菁儿则挥舞着从黑白无常那里缴获的铁链子朝判官冲过去,希望可以阻止他片刻。那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挥动着又长又重的铁链子,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可是判官没有时间去为这件事分心,飞起一脚就把毛菁儿踢了个跟头。铁链子反弹回去打在了她自己头上,小姑娘顿时大哭了起来:“你这么大人了欺负小孩!我不干!我不干!”

判官理都没有理她,越过她的头顶继续前进。毛菁儿见这一手不管用,爬起来抡动铁链从后面向判官砸去。判官头都没回,双手虚点,“铮”的一声铁链被打成了数截,毛菁儿再次倒在地上,原本握着铁链的双手又红又肿又麻,这次是真的疼得大哭了起来。

“竟敢打我妹妹!”随着一声娇喝,施涵雅从空中落了下来,向着判官张牙舞爪地迎了上去。判官早就有了这次违背天条的三个人的资料,也不跟她废话,立刻打斗在了一起。猴头从施涵雅的肩上一跃而下,快速地向杨锐奔去。

杨锐已经停止了滚动,他头晕眼花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滚到坡底,而是被一棵稍粗一些的树挡住了滚势而已。因为所处的位置低矮了,现在的杨锐反而看不到失事飞机的所在,只是透过黑暗的树林,那些闪烁着的各色灯光可以指示他方向。

可是四周的树林里还有许多影影憧憧的身影,杨锐知道,那是已经闻风赶来的鬼差们,根据外形轮廓判断,他可以分辨出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判官夜叉……等等等等,这下不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阴曹的人都肯定胜过了司云司了,不惜违背天条,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眼看女孩就可以扭转命运得救了,难道要在这里功亏一篑。杨锐抱紧了女孩,看着带着毛菁儿感到自己身边的施涵雅说:“你来冲锋,我跟上,咱们拼了!”

“你居然让我冲在前面!”施涵雅大怒。这个杨猫狗也太不像男人了,居然要自己一个女性为他冲锋陷阵。

杨锐瞅着她问:“你是说要我冲在前面?”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斤斤计较,自己要是有她那样的法力身手,还用的着她说么。

施涵雅虽然心里不快,但是也明白这个杨猫狗这么无用,菁儿又是个孩子,也只有自己上了。“你给我跟紧了!要是敢掉队我剥了你的皮!菁儿,你也紧紧跟上姐姐,我让他们看看司云令的厉害!”说着昂首向着正前方走去。

杨锐紧紧跟着施涵雅,所以看得清楚,只见她取出一个珠子样的东西,向着迎面而来的鬼差们就扔了过去。一道无声无息的白光破空出现,就像在看电影慢镜头一样,杨锐看见那些鬼差一个个飞在空中,被白光迸发出的一种无形的力量抛了出去。杨锐忍不住看了施涵雅一眼:想不到她手里还有这么厉害的法宝。却听施涵雅自言自语地说:“说是可以保命,害我还以为扔出去后敌人全灭呢,原来只是振出去而已。”

原来她居然想对这些鬼差下杀手!杨锐瞥一眼施涵雅通红的眼睛,嘴角恶狠狠的微笑,什么也不表示地加快了步伐。

周围的鬼差越来越多,杨锐他们仗着施涵雅的那种小珠子一路往前冲,可惜的是那种小珠子确实只能把对手暂时震开,凭且令对方晕眩一阵子,很快就又会爬起来,跟后面还在不断赶来的其他鬼差一起继续上前堵截。杨锐看着眼前的鬼差数目不住地增加,等到他们来到树林边缘的时候,面前呈包围之势而站的人影至少在两位数以上。

“再扔一个我们就可以冲到人们可以发现的距离了,快!”杨锐看着不远之处的灯光、人影,胸口快要被成功的希望涨破了,兴奋地对施涵雅说。

施涵雅白了他一眼,嘴里却大声说:“好!往前冲!”说着手一扬做出要抛东西的动作。前面的鬼差们好多都已经被她那种法宝打中了两三次,一看她又要扔过来,下意识的便向旁边躲闪。谁知道施涵雅手里什么都没有,而是马上拉着杨锐、毛菁儿,趁着他们这一愣深的功夫从他们的身边冲了过去,接着把杨锐和毛菁儿一推:“你们先走,我拦住他们!”

杨锐马上明白过来,那样的珠子施涵雅只有三个,刚才已经全部用完了,现在她是要凭着肉搏来阻止追兵了。杨锐深吸一口气,向着前方人间的灯光跑去。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杨锐边跑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再近一点就行,只要在对方可以发现我们的位置……

可是事情总是与他的意愿相违背,就在眼看就可以踏出密林到达时也相对开阔的山坡地时候,身后一个无常甩出铁链,把他绊倒在地,接着不等他站起来,几个鬼差已经把他团团围住。“杨猫狗,你这个笨蛋!”施涵雅声嘶力竭地喊叫声传来。她已经被两个鬼差按倒在地,正奋力地挣扎着,挺着脖子向杨锐喝骂:“你这个笨蛋!笨蛋……”尽了这么多的努力,可是事情还是在最后关头失败的愤怒与不甘心促使她原形毕露,一连串的脏话脱口而出,不但令周围的鬼差目瞪口呆,就连跟她朝夕相处的毛菁儿也张大嘴呆呆得看着她。

只有杨锐依旧平静,对着毛菁儿说:“大声呼救!”

毛菁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着眼看着他。

“想救你姐姐就大声叫救命!”杨锐大声说。

周围的鬼差们都听到他的话了,可是谁都没有阻止毛菁儿的大声喊叫——这里与人类还有一段距离,而且现在是逆风,风带起的波浪一般的林涛声足以掩盖毛菁儿的喊叫。

“救命啊……救命啊……”毛菁儿拼尽全身的力气在喊着,虽然知道无济于事,但是她至少要做些什么,而不是只是等着施涵雅与杨锐努力,只是给别人扯后腿。“救命啊……救救我……我不想死……”毛菁儿声泪俱下地喊着,她死去的时候也想要这样大喊,可是那个时候疾病连她呐喊的力量都夺走了,现在她终于可以喊出来,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的孪生姐姐,“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判官看得有些不忍心,上前一步说:“没用的,小姑娘……”

这时杨锐一挥手,一个法术施展在毛菁儿身上。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法术,每一个司云使一上任,他的指导这就会教给他,只要手持司云使的放牧工具——云笛,施展这个法术甚至不需要什么法力。这个法术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把司云使的声音放大无数倍,而且不受高空中狂风的影响,可以令云群中的每一朵云彩都听得见。

杨锐施法完毕,仰面朝天的躺在了地上,带着笑容听着毛菁儿尖利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

“好象……有人在呼救……”

“不可能吧?”

“真的……是真的……难道还有幸存者……”

“大家快去看看,有人在呼救,也许还有幸存者……”

“医生、担架……快啊,快啊……”

听到呼喊声的人们纷纷向这边半跑而来,各种照明设施立刻把这个地方照的亮如白昼。鬼差们上前撕扯着杨锐,但是却没有办法从他怀里夺出女孩。在被灯光照到之前,鬼差们无奈的一个个选择了隐身,来到这片树林中的救援人员看到的,是一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山风吹拂着她沉静可爱的面容,仿佛是一个刚刚自天堂游玩归来的小天使。

“是个小孩子,她还向没有受外伤。”

“医生……快……”

“核对一下她的身份……”

“仔细搜查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者……”

人们带着毫发无损的女孩,在对这个孩子无比的幸运的震惊中离开了树林,隐藏在原地的鬼差和司云司的三个职员再次显现在这里。他们都还沉浸在刚才事件的突兀转变中,一时都说不出话来。直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在场鬼差中职位最高的判官拿出一本册子,叹口气读出:“毛倩儿,XXX人氏,X年X月X日出生,X年X月X日逆天改命,日后生死祸福、姻缘际会改由星宿司司掌,自即日起从生死薄除名……”

毛菁儿一下子坐在地上,用嘶哑的声音哭了起来。施涵雅推开按住她的鬼差走到毛菁儿身边,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肩膀,跪坐在她的身边,无声的流着泪。

“啊哈哈哈哈哈哈……”一直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杨锐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狂笑,他笑得是那么嘶哑难听,偏偏却打着滚得不肯收声,直到一个牛头实在受不了这种噪音了,过去踢了他一脚,才令他咳嗽着止住了笑声。

“三位,看来你们得跟我们走一趟了。”那个为首的判官铁青着脸说,“你们好歹也是天庭的官吏,虽然地位低微,但是只要潜心修炼,总有得成正果的那一天,为什么要一时糊涂做出这种事情来?可惜啊可惜……”

“可惜你妈个头!”杨锐坐起来似笑非笑地大声冲他说,“你知不知道,别说是一个司云使,就算是死后让我去做玉皇大帝我也不愿意!我想活着!想活着!想活着!就算是找不到工作,没有了亲人,一清二白什么都没有,我还是想要活着!而不是死了以后做什么天庭的官吏!”他的声音低下来继续说,“我怨过自己的命运不好,年纪轻轻就要死掉。可是现在我知道,命运是可以改变得,而且我做得到!我已经作到过了!如果你们敢再让我转世,不管是做人、作畜牲,哪怕是做一棵树你们都别想再摆布我的命运!你们听到了没有!”

“这家伙是个疯子。”

“他疯了……”

“难怪做出这种事,原来是个疯子……”

鬼差们中间传出窃窃私语声,大多数鬼差把这个司云使当做了疯子,但是也有一些鬼差看着杨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许是因为这个疯子的话,激起了他们心中一切早已遗忘了的情绪。一个马面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拉拉同伴牛头:“这个人挺不错的,咱们能不能帮上他?”

牛头立刻在他脚背上重重踩了一脚:“闭嘴!你不想活了!”刚才的围捕中他们两个的几次恶意怠工行为已经引起上司的注意了,还敢做小动作。而且这几个人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多条律条,别说是小小的牛头马面,恐怕阎王来了能不能赦免他们都要考虑考虑。

马面闭嘴不语,但是还是十分同情地看着杨锐他们。

这是杨锐已经拍着衣服站了起来(司云使的衣服是一种特殊的云衣,既不会被弄脏也不会褶皱,他的这个动作可以理解为纯粹的耍帅),向着要按他肩头的鬼差一甩头:“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笨蛋!你自己能走到阴曹去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施涵雅冲着杨锐没好气地说。她抿抿头发,对带头判官说:“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人干的,与这个小女孩没关系,我们跟你走,但是这个孩子请放过她。还有那朵灵云……”她看着被一个牛头拎着尾巴的猴头,“他们是司云司的成员,请你们放他们离开。”

那个拎着猴头的牛头用力甩了几下手,阴阳怪气地问:“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讨价还价吗?”他好不容易从同伴那里抢到了这个纪念品,怎么愿意轻易放弃。

施涵雅眉头一扬:“我们犯了过错理应接受惩罚,但是司云司并不是可以任由人欺负的地方,司云司的司云令与灵云也不是你们阴曹想要带走就可以带走的!”

“你们司云司怎么了!我今天就要带它走你又能怎样!”那个牛头被施涵雅这个阶下囚的态度激怒,脱口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为首的判官刚要斥责他让他放开那只猴子,一个极度不满的声音已经从不远处传来:“是谁在说我们司云司的灵云他想带就可以带走啊!”随着这个话音,一团深黑色的乌云从空中翻滚而下,散去之后露出了里面的乘客。

一般来说,司云司的成员从名字来说给人的感觉就应该是纤若瘦小的模样,其实司云司中大多数的成员也确实是这样,只是眼前的这位实在是个例外。

只见眼前这位司云官身高两米有余,膀阔腰圆,声如洪钟,据说到天庭参加会议的时候经常被大会管理人员错算到雷电司的与会人员当中,以至于司云司和雷电司常常接到这样的责问:“你们司云司怎么又少来了一个人?”“雷电司,这次会议只要求四人参加,请你们多余的人员退场。”

“施涵雅、毛菁儿,这是怎么回事?”司云官马二虎大摇大摆地从他专属的云彩上下来(由于体重超标又不会飞行,只有这朵整个司云司千条万选出来的乌云才能驮动他),看都不看鬼差们一眼。

“我们……我和杨锐救了一个本来该死的女孩,但是阴曹的人想把菁儿和这朵灵云一起带走。”施涵雅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反正上司们总是有办法办事情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所以她的话里半点水分都没有,只是把毛菁儿撇清了出去。“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我们已经作了,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也愿意接受惩罚。可是阴曹却要随便就带走我们司云司无辜的司云令和灵云,这件事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什么,你们阴曹地府太嚣张了吧?我们的司云令和灵云也是你们可以随便带走的!”马二虎的耳朵自动忽略了施涵雅与杨锐的所作所为,有选择性的只听了阴曹要强行带走毛菁儿与猴头的那一段。

这个马二虎可谓是鼎鼎大名,在阴曹对他的事迹也广为流传。据说他本来是被派往力士监任职的,可是为他带路的力士当时喝醉了,不知怎么的就把他带到了司云司,而司云司那个正在等待新职员的接待者也是糊涂,没有问清楚就为他办理了手续,使他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云彩都托不起来的司云使。

因为没有云彩可以驮的动他,所以马二虎的司云使生涯是在司云司的总部度过的,幸亏只有短短的半个月,不然真要被闷死了(司云官马二虎大人语)。本来正在等待着职务调动的赋闲司云使马二虎,在他来到司云司的第十天,一件事情改变了他的命运。

司龙监的一条失控的蛟龙冲进了司云司的驻地,这样一只横冲直撞的庞然大物在向来以柔弱著称的司云司可谓如入无人之境,就在司云天神不得不准备亲自出手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暴喝:“哪里来的畜牲敢到我司云司撒野!”然后只见一条身穿司云使服色的大汉排众而出,冲上前去按住蛟龙的脖颈,与之开始了一场肉搏。十几个回合之后,只听一声大吼,这个身材庞大的司云使居然抓住龙头轮了几圈,把这只蛟龙从司云司的地界扔了出去。

这一下司云司顿时摆脱了成员柔弱,遇到大事只能靠求援或者司云天神亲自出手的形象,就连司云天神本人也觉得很有面子,她与马二虎这个司云使的第一次会面可以说十分的成功,因此马二虎这个本来不适合作司云使的人居然在司云司继续工作了下来。他专门处理各种不适合司云司成员们处理的事务,这么许多年下来,他这个不会牧云的司云使居然积功,升迁到了司云官的位置,可是说是司云司中的异类,他的事迹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阴曹领头的判官早知道想要审理杨锐与施涵雅等人,就必须跟司云司打交道,不过一切按照规定按部就班去交涉就行了,他没有考虑任何可能存在的困难。但是眼前出现的司云司的官员却是这个脸上就写着“我就是要庇护自己的部下,别跟我讲理”的马二虎。他犹豫一下,正要说什么,只见马二虎忽然抬脚照着杨锐就是一脚:“没用的东西,居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云被人抢走!你还是不是司云使!你就打回来!不会抢回来!还算是我的下属呢!没出息的东西,真是给我丢人!回去看我怎么教训你!”

杨锐从来没有被人骂得这样开心过,他似乎有些明白这位上司的上司的意图了。

鬼差们虽然急于把杨锐和施涵雅带走,但是在马二虎滔滔不绝的叫骂斥责声中,他们居然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回想起刚才施涵雅的泼妇式叫骂,不得不令人感叹,司云司的人果然是不可貌相啊。马二虎骂了半天,终于觉得怒气消失得差不多了,才又用脚踢着杨锐说:“还不给我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等一下!”为首的判官赶忙出来阻止,“司云官大人,这两个人违背了我们阴曹的法令,应该由我们带回去审理。”

“什么?我们司云司的人犯错要由你们阴曹审理,那要我这个司云官做什么用!”马二虎翻着眼皮居高临下地问。

“大人,按照规定,他们触犯阴曹的律条,是应该交给我们处置的,这是早就有的规矩,并不是我们有意要冒犯大人您。”听说过这个马二虎特别在乎自己的官衔,所以判官一口一个大人的奉承着他,希望他能够讲讲道理。

“真的假的,你不是看我是个大老粗糊弄我的吧?”马二虎一脸的不相信,“他们到底犯了什么法啊?”

明知故问!判官咬着牙说:“大人,他们私救了一个本应该死得女孩,使得她命运改变,从生死薄上除了名!”

“那又怎么了啊?”

“这不就是最不可赦的事了,还不够吗!”

马二虎掏掏耳朵:“我就没听明白,你是说他们救了一个人,所以就犯了大罪?我都活了六百多年了,只听说过杀人犯法,还从没听过就人有罪的事呢!”

“他们就的是一个该死之人,违背了天命!”

“他们怎么知道哪个人该死不该死啊?你们的生死薄给他们复印件了?还是要他们每次救人之前都先到你们阴曹查查这个人该不该死,不该死才赶回来出手相救?那么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吗……”

“你……”判官盯着这个认准了要不讲理的司云官说不出话来。

“准备回去了!你们几个私自下凡,回去等着我收拾你们吧!”马二虎向杨锐他们吩咐着,从新跨上他那朵坚韧的乌云。

“司云官,你等着,我们会向你们的司云天神交涉的!”鬼差们面对这个一点都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的司云官虽然也蠢蠢欲动,但是为首的判官还是阻止了他们,向着马二虎大声威胁。

“哼……”司云司的一行人留给他们的只是马二虎的冷笑和毛菁儿的鬼脸。

判官阴着脸看着他们乘坐着马二虎招来的云朵离去,良久才向手下们吩咐:“回去!”

在高空中,杨锐努力吆喝聚拢着已经开始飘散的云群。

马二虎沉着脸看着眼前的三个属下,半天才说:“你们的胆子不小啊,还有没有不敢干得?阴曹的人是好惹的吗?要不是我装疯卖傻的把你们弄回来,你们回头就会被他们假公济私扔到油锅里去知不知道!”

“可是……”施涵雅知道这个外表粗豪的上司其实是个心细的人,正想向他解释,却被马二虎打断了:“什么也不用说了,回去想向天神求情,看看她会不会发慈悲救你们吧。”

杨锐看着这位上司,不由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还有脸笑,都是你害的!”施涵雅向杨锐没好气地说。

杨锐笑意更浓了:“我忽然觉得,司云司真是个好地方,如果有下一辈子,我还愿意到这里来。”

“你不是说给你个玉皇大帝都不做么!这个骗子!”

“呵呵……”

“白痴,还笑!”

“呵呵呵呵……”

女孩一直看着天空发呆,当她的母亲走过来为她盖被子的时候,她才把眼神移开了一些:“妈妈,你说像我这个样子的云彩会不会很好看?”

母亲愣了一下摸着她的头说:“当然了,我们宝贝是最可爱的。”

女孩又开始盯着天上的云彩:“那个神仙教父叔叔说了,如果一朵云彩生成的时候有个地面上的生物盯着它看,云彩就会长成那个生物的样子。只有生成生物样子的云彩,以后才有机会变成灵云。神仙教父叔叔说了,灵云长大了会陪着他说话解闷。我要是也看出一朵像我的云彩来就好了,就可以在云彩上陪着神仙教父叔叔说话……”

“如果有像你一样的云彩,那个叔叔一定会很喜欢的。我们先睡一觉,然后妈妈带你到公园去看云彩好不好?”

“嗯。”

女孩乖巧地躺下,又恋恋不舍的看了天空中的云朵几眼,闭上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中又看见了那无边无际的云群,看到了因为自己的努力,无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云彩女孩正在那个神仙教父身边,手拉手的跳着舞唱着歌,每一个人头上,都带着一个公主一样的小小皇冠……

看着女孩的睡脸,母亲不知道她的梦中会不会出现那次恐怖的飞行,还是会看到一个带着她在云朵上玩耍的神仙教父?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不过虽然所有的人都把女孩口中的事情当作她的幻想与梦境,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宁愿相信也许真的有位愿意带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在云端上玩耍的仙人存在。

这位母亲走到窗前,看着仰望天空,如果真的有死后的世界,真的善良的神仙,那么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现在好吗?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名快乐无忧的天使……

“杨猫狗,你给我出来……”施涵雅站在云端卡着腰喊。

在她身后,两个司云司的司令使紧紧跟着她。他们的任务是把施涵雅带到三堂会审的现场,却并没有阻止她的这种不符合囚徒身份的喊叫。他们不想真的用暴力控制这位同僚,如果施涵雅企图逃走,他们说不定会宁愿背上失职的罪名放了她。但是施涵雅只是要求要跟杨锐一起到审判现场去而已。

不一会杨锐从云朵中钻出来。他的云群因为他的擅自离开而飘散了一些,令他心疼不已,这几天都在忙着整顿、放牧,想要尽量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多做些什么。看到施涵雅到来,他放下手中抱的云朵问:“现在走吗?”

施涵雅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快:“都是被你害得,现在连我也要去接受审判!快走吧,别因为去晚了被罪加一等!”

杨锐点点头跟在她后面。事发当时他们虽然被马二虎强行带了回来,但是并不代表就会这么算了,犯下的过错总是也去接受惩罚。在度过了一段看起来还算平静的日子之后,今天还是要去面对审问。他走了几步向司令使们问:“我走了之后要到什么时候才回来新的司云使?”

司令使看看他沉着脸说:“很快。”他们都是施涵雅的爱慕者,这件事情被他们看作了杨锐任意妄为连累了他们的意中人,对杨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那就好。”杨锐微微笑着,他回头想几朵意识到不妙慌乱中的灵云喊:“猴头,你们看好云群!”然后说,“走吧。”

“杨猫狗,你说会怎么处置我们?”施涵雅虽然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慌张,见杨锐居然还能保持笑容,忍不住问他。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笑得出来!”

“我只是在想,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让我投胎,还能再死了以后找工作的话,我还想来做个司云使……”

“……你是个白痴!”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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