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大海在微风中安安静静的。当不远处渔村的人类还没有开始一天的生活时,几个“人影”从空中和水中出现,聚集在海边的礁石上。
当最后一条人影从天上落下来时,大家都向一个人围了上去,一个老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白先生,大家都到齐了。”
“没有被他们发现吧?”从外表看来,这个“白先生”的年纪并不大,但是言行中却透出十分的威严。
“大家是分头来的,时间也错开了,就算有一两个被看见,也不会引起这里妖怪的注意。我们在人类的城市间来来去去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而且立新市那些厉害的家伙也不是特别爱管闲事。”还是那个老者在回答。
白先生沉声道:“要做这样的大事,还是小心点好。大家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徐老、沈兄弟、田兄弟和我,我们四个出去打探消息,其他人暂时不要露面,免得被这里的家伙们盯上。”沉默片刻,他又加上一句,“大家尽力而为,家乡父老还在等我们回去。”
一个女子说:“这几天我找到了几处偏僻的旅馆,大家可以先去安身。”
“不好,尽量不要住人类的地方,”另一个女子立刻表示反对,“我发现了一处废墟,我们可以到那里躲起来。”
“那种地方不是更惹人注意。”第一个女子反驳道。
“总好过住在人类中。”
“人类是最好的掩护。”
……
说着说着两个女子就吵了起来,其他人都不做声,大家都知道她们两个都对那个白书天有意思,一有机会就争着在他面前出风头,彼此争吵甚至大打出手也是常事。所以大家也不去劝解,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够了!”白书天怒喝一声,一掌打在身边的礁石上,将坚硬的礁石打出了一个大坑,指着两个女子喝斥道,“什么时候了还吵!如果你们还不能以大局为重,就立刻滚回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他一发火,两个女子顿时安静了。
白书天叹了口气,挥手道:“大家先在附近隐蔽起来,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就通知你们。”
妖怪们纷纷消失在淡淡的晨曦中,白书天身边只剩下了刚才点到名的那三个人。
“徐老,你去找你的朋友打听吧,小心别露出马脚。沈兄弟和田兄弟,你们混到城市里,记得要装成刚刚搬来居住的样子,带上些铺盖什么的掩人耳目。”等他说完,那三个人向他行礼,然后就消失了。白书天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碧蓝的海水,迎着海面上跃出的朝阳慢慢闭上了双眼……
几个清晨出海的渔民已经回到了港口,就在港口卖起收获的鱼虾来,形成了一个很热闹的集市。很多附近的居民提着水桶、端着脸盆来买海蛎子什么的尝鲜,甚至还有人开着车从市区赶来。白书天在人群中转悠着,还买了两条鱼提在手里,一副“我是普通人类”的样子。他发现离海不远就有一座工厂,但是这里的海水和鱼类的样子还算正常,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来关于立新市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唉,又多了一家这么大的工厂,我从那里走亲眼看见黑乎乎的废水哗哗地往海里排,再这么下去,这片海恐怕就快没有鱼喽……”
白书天听到这些,在船边停下了脚步。
另一个渔民说:“说来也奇怪,连盖了好几座工厂,我们这里倒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海水很清,鱼虾也不少。”
“这么大的海一时当然不碍事,天长日久就难说了,也许我们很快就没有饭碗啦……”
“哈哈,到时候就去工厂里找份差使吧,也许比打鱼挣得多。”
“听说前两天城里的学生跑到政府门前抗议,说这里的工厂破坏了环境。”
“学生懂什么,开工厂能挣大钱,谁还管海变什么样!打鱼挣钱多还是人家的企业挣钱多?要是我有钱,也去建一家工厂!”
“就凭你?下辈子吧!”
白书天转身默默走开。
看来每个城市里的人类都差不多,自己要找的东西又会在哪里呢?他想到城市里去,又不想就这样飞过去,正想向路人询问哪里可以坐车时,就看见一个女子迎面走来。
这是个娇艳可人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漂亮的长裙,笑盈盈地向白书天打招呼:“嗨。”
白书天警惕地看着她,却发现自己对她根本无法有任何敌意。
“你是刚来立新市的吧?”女子笑眯眯地问。
“是啊。”白书天淡淡地回答。
“路过、定居还是来旅行啊?”她继续问。
“和你有关系吗?”
“有啊!”女子睁大了眼睛,“定居的话,介绍住处2000元,不管你要什么环境保证让你满意;旅游的话,导游费一天1500元,包食宿,纪念品7折优惠;路过的话……你要不要买地图?”
白书天看着这个女子,疑惑地问道:“你……是开旅行社的?”
“如果你需要,我就是开旅行社的。”女子满怀期待地笑着问,“你需要什么服务啊?”
白书天看着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却没有说话。女子继续说着:“你需要什么呢?只要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就可以做到哦。对了,我叫泉先儿,你呢?”
泉先?难怪自己对她一点也提不起防范之心。白书天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向泉先儿伸出手:“我是白书天。如果是十人以上的旅行团你能不能接?”
“当然,有钱怎么不赚!费用按人头算。”泉先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四千六百元整,您点好。”珠宝店老板漫不经心地递过钱来,好像这笔交易可有可无似的,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最少可以从这笔交易中赚到一千五百元。
泉先儿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趴在柜台上,一直盯着对方看。
珠宝店老板又取出了几张零钱加上去,并且故作感叹地说:“我们都合作这么多次了,连零头也不让我赚,你做生意可真有一套。”
“那也没见你多给我零头。”泉先儿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没说出来。她仔细地把钱点了两遍:四千六百二十七元,一分不少。她这才把钱塞进口袋里,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走出珠宝店,外面就是立新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天色将暮,一个个装饰精美的橱窗纷纷亮起了七彩的灯火,把里面的商品映得更加眩目。泉先儿最喜欢这条街,每次来这里她都一个橱窗一个橱窗地看,一直走到街的另一头。
“哇,这件衣服真漂亮,赶快记下这个款式,回去自己做一件。”泉先儿看到新上市的夏装,“啧啧”赞叹起来,然后掏出纸笔,趴在玻璃上照着画,“一件衣服几百上千元,不如自己做来穿合算。”她画完了看中的衣服,在街上旋身打个转,长裙飞舞起来,卓然的身姿顿时吸引了一大片目光。她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也是照着样子自己纺织、自己裁剪的。“怎么样?好看吧!我的手艺可是很好的呢!”她注意到了路人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得意洋洋地想。如果她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在欣赏她的衣服,而是盯着她的身材流口水的话,心里大概就不会那么得意了。
“这件也不错,这件也很好,这件……”泉先儿一口气画了十几件衣服的样子,再看看还有那么多自己没见过的衣服,也不可能全部画回去,只好叹了口气,再去看展示其他商品的橱窗。
“这盏灯好漂亮,像大贝壳一样……可惜家里不能用……”
“这个手镯我戴一定很好看吧?”
“这个皮包式样真特别。”
“这个毛绒玩具太可爱了,好想抱着睡觉啊。”
“这些小摆设真有趣。”
……
她一路走一路贴在橱窗上看,看到什么都要称赞上几句,但是不论是贵是贱,上至几万元的首饰,下至几元的小饰物,她都绝对不会掏钱去买。
泉先儿用手牢牢按着钱包,生怕自己会一时受不了诱惑胡乱花钱。可是现在看到的这件东西她实在太想要了,甚至忍不住把脸贴在玻璃上,看起来就快要穿过玻璃钻进橱窗里去了。
搭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姐,一个人呀?”泉先儿连头都没回。
“小姐,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啊?我们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泉先儿压根没听见,仍然在紧盯着那件东西看,直到搭讪的那个男子不耐烦了,把手放在她肩上时才回过头来,看眼前的三个男人,指着自己问:“你们在跟我说话?”
“是呀,小姐,我们认识一下吧。”一个男人摆出自以为帅气的姿势向泉先儿抛媚眼。另外两个不怀好意地挡在泉先儿身后,决心不让这个单身的“猎物”跑掉。
泉先儿忽闪着眼睛看着他们。
“小姐,一个人逛街多寂寞呀,我们来陪你吧,一定会让你玩得很开心的。”他们见泉先儿没有反抗,语言和动作也开始放肆起来。
“嗯……”泉先儿考虑着,“可惜我得回家,没有时间了。”家里还有那个所谓的旅行团在呢,虽然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出来旅行过,可是自己收了钱总不能不管他们。
“偶尔享受一下生活嘛,那么急着回家,是不是家里有人等着你呀?他能比我们几个帅吗?我们请你去喝一杯吧。”说着,那个男人把手搭在泉先儿肩上。
泉先儿侧着头想了一阵子:“喝酒?你们出钱吗?”
“当然了,只要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怎么可能不尽力满足美女的‘任何’要求呢?”
“任何要求?好吧,我想喝酒,还想要那个。”泉先儿毫不客气地指向橱窗里那件自己看了半天的东西。那是一件玻璃工艺品,造型是一位坐在礁石上的美人鱼,只有巴掌大小,标价不过二十块钱而已。
那几个男人虽然不知道她要这个东西干什么,但他们正为“猎物”到手而高兴,毫不犹豫就为她买了下来。泉先儿把装着雕像的盒子抱在怀里,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三个男人簇拥着她向一家夜总会走去,双方心里都在想:“今天运气真不错啊!”
周影看着顾客付钱下了车,回头迎上了两双失望的眼睛。孙剑叹了口气,摇头说:“又不是。”火儿也叹息着说:“可惜,不是宵夜啊。”
孙剑最近接了个抢劫出租车的案子,而周影作为他的朋友,又是个出租车司机,理所当然就被他拉来当诱饵了。孙剑雄心勃勃要破案,火儿则下定了决心,就算吃不好吃的东西也绝对不让这个讨厌的警察成功,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在孙剑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进行了好几天了。
“回闹市区吧,劫匪通常是从那里上车,以减少司机们的警惕。”孙剑知道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要看运气,所以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周影很有耐心,对别人的事更不着急,反正现在警方每天给他补助,算算收入比平时还好。他慢慢掉转车头,向闹市区开去。
看到胡同边上的群殴时,孙剑立刻就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扮演出租车司机的助手,不等周影把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去,冲着那帮人大喝一声:“警察!都不许动!”
那帮人一听到警察两个字马上就停住了,等他们看清楚孙剑手里亮出的警员证后,立刻一哄而散,只留下被围殴的那个人躺在地上。
孙剑走过去,把那个人搀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男子苦笑着回答:“没事,谢谢你,孙警官。”看来他认识孙剑。
“哦,是你。”孙剑也认出了这个人,“李文柯是吧?这次又怎么了?那些人是哪里的?”
这名男子叫李文柯,是个环境保护志愿者,因为他专门和那些制造污染的大型工厂作对,所以遭受到了一些人的恶意报复,被一帮人围殴。当时那个案子就是孙剑负责的。李文柯这个人在立新市也算是个名人,他原本是政府公务员,一年前辞职开办了一家苗木场。他的生意好不好不知道,只知道他把大部分时间和金钱都用在了宣传环保知识以及和那些污染企业作对上,很多企业都把他视为眼中钉。但他身边也有为数不少的支持者,而且据说还有一些企业在背后扶持,为他提供资金和人手。他今年刚刚被选为人大代表,在一次会议上拍案而起,与一位认为应该先发展经济再治理环境的副市长争论,这件事经过电视转播,在立新市几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他们是……不,没什么了,反正我也没事。”李文柯一边说,一边擦着脸上的血。
“你又在‘管闲事’了?”孙剑拉他上车,示意周影送他去医院,“这次是哪家厂子?”
“新园化工厂。”李文柯低声说,“他们把污水直接排到海里,一点净化措施都没有,现在那一带的海水已经开始变质了。我们向有关部门反应了,可是他们的排污口有专人看守,我们根本没办法提取样本。唉,如果没有很确凿的证据,这种事政府根本不愿意管。在某些人眼里,环境的污染和那点所谓的经济利益根本不能比,实在毫无环保意识!”说着,他握紧了拳头,“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也许会让很多人少挣很多钱甚至失业,可是……总得有人做吧?难道真的任由他们这样胡搞下去?”
“放心,大多数人知道你是对的。”孙剑拍拍他的肩,“他们只是没有你那样的勇气站出来而已。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我做得到,一定会尽力帮你。”
李文柯下车时,连周影也和他握了握手。
车继续行驶,孙剑靠在座位上感慨道:“如果真有一天,地球污染得没有办法住了,人类该怎么办啊……”
火儿不屑地说:“人类就去死吧!反正我们可以搬家!对不对,影?”
周影不知道在回答谁的话:“是啊……”就算可以搬家,“背井离乡”又谈何容易,只要可以将就着住下去,谁也不会想要远走他乡吧?
“哎,周影,拉那两个人,不像好人的那两个!”孙剑的注意力回到了工作上面。
“看起来不好吃的那两个!”火儿也开始继续他的破坏工作。
鹿九缩在座位角落里,希望不会碰到身边那个衣着暴露的女郎,更希望对面那个男“人”可以因此忽略自己的存在——可惜依照惯例,这两个愿望都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果然,身边的女郎看着他的样子,反而“咯咯”笑着,更加亲热地凑了上来,贴在他身上说:“干吗不理人家呀?来嘛,我们喝一杯。”一边还在他耳边吹着气。
扑鼻的香水和化妆品味快把鹿九熏晕了,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躲,恨不得钻进墙里去。
可惜,就算鹿九真的有本事钻进墙里,也只能躲过身边的女郎,那个正笑得阳光灿烂的“人”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哈哈哈……”那种让鹿九一听到就浑身哆嗦的招牌笑声传了过来,刘地一屁股坐到鹿九身边,使劲拍着他的肩,“怎么样,美酒、美人全是我请客,我对你多好呀,你一定很庆幸交到了我这个朋友吧。”说着抓过了两瓶酒,一瓶塞给鹿九,一瓶自己拿着,“来,干瓶!”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鹿九看着手中价值不菲的名酒都快哭了,他们鹿蜀天生胆小,但是在认识刘地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怕一瓶酒。有时候,他真怀疑自己前生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所以今生才会认识刘地这个“朋友”。
每过十天半月,不管鹿九躲到哪里,刘地都能找到他,并把他揪出来喝酒,而且每次喝酒的下场都是醉到不醒“妖”事,然后头疼上好几天。鹿九的酒量即使在妖怪当中也算大的,可看着刘地那种以瓶代杯的喝法,他也不禁浑身发冷。
“喝呀,别客气!”刘地卡着鹿九的脖子“劝酒”。
“我真的……咕嘟……喝不下……咕嘟……”无论鹿九怎么挣扎,也躲不过刘地手里的酒瓶子。
“你上次还喝了十一瓶呢,这次总得有点进步吧。来,再干。”刘地酒量超群,在立新市的群妖中颇有独孤求败的感觉,所以他一直用心培养鹿九,希望他将来有一天可以和自己一较高下。
见鹿九满脸惶恐、极度不情愿的样子,刘地把酒瓶放回到桌子,长叹了一声。
“鹿九啊,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刘地一脸严肃,双眉紧锁,语重心长地对鹿九说,“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好——不逼你,你能与时俱进吗?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和我在酒量上一较高低,我就算输了也觉得欣慰啊。唉,放眼天下,但求一败的心情,有谁可以理解啊……”他的双眼中闪现出沧桑和忧郁,仰天长叹道,“曲高和寡,天才是注定了如此的寂寞啊!鹿九啊,你真的不明白吗?”
鹿九明白。他知道刘地说了这么一大串,目的只有一个──捉弄自己。立新市至少有两个妖怪是以欺负弱小为乐的,一个是火儿,另一个就是刘地,这是立新市中妖妖皆知的事实。
鹿九承认,被火儿和刘地列入“朋友”(其实不过就是欺负对象)的名单后,自己在立新市的生存容易了很多,像他这么弱小的妖怪之所以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生活,主要是因为那些不怀好意的妖怪们没有一个敢和火儿抢“食堂”,敢和刘地抢“玩具”。但鹿九还是怕火儿和刘地怕得要死。火儿的行为至少还有理智的周影可以约束,刘地却是天不管地不束,没有谁可以让他收敛。
“我受伤的心灵啊……”刘地看鹿九对自己的动情表演如此不配合,失望地感慨着知音难觅,一边又搂着对方灌起酒来。
当第十二瓶酒被刘地强行倒进肚子里后,鹿九终于醉得不能动弹。他摊着四肢昏倒在沙发上,一边还做着被刘地欺负的噩梦,不住地呻吟着。
“唉,寂寞啊……”刘地还在装模作样地叹息着,可惜已经没有观众来看他表演了:鹿九和三个陪酒女郎都醉得一塌糊涂,桌子上堆着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空酒瓶子,服务生一边收拾,一边惊讶地看着他。虽然这些酒有二分之一是刘地自己喝掉的,但他现在仍然十分清醒,还拍着那个吃惊地嘴都合不上的服务生要他“再来十瓶”。
服务生出去了,刘地心里开始盘算下面干点什么,是找个女人去约会呢?还是去跳舞?再不然去找别人“玩”?这时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分辨出其中有女子的声音后,刘地立刻把头从包厢里伸了出去。
两名服务员拦着正要离去的泉先儿:“小姐,您不能就这么走。”
泉先儿不快地跺着脚,把那张高达五千余元的账单塞回服务员手里:“我不是说过了吗,是他们要请客的。”
“可是他们都喝醉了,小姐您看……”服务员为难地看着醉成烂泥的三个男人,又把账单递了过来。
“难道你们这里喝醉了就可以不付钱啊?”泉先儿再次把账单推回去,就是不接这个烫手山芋,“反正我不管,我要回去了。”
“小姐……”
“我要走了,让开啊。”泉先儿生气地嘟起嘴,本来以为今天运气不错,有人送东西还请喝酒,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既然你们是一起来的,请您把钱付了再走吧。”服务员的态度十分客气,但就是不肯放她走。
“我又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我帮他们付钱。”泉先儿绝不退让。
刘地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当他看清楚那边桌上的空酒瓶数目后,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厉害啊……”
服务员也知道,夜总会里常常有男人带女子来喝酒玩乐,这些费用当然是由那些男人来支付的,因为吃喝之后他们还想要从那些女子身上得到别的东西。可是这次的情况确实特殊,使他不得不叫住了这个女子。那些男人原本应该是想把这个女子灌醉,然后好为所欲为,所以一上来就尽点了些烈酒。谁知道十几瓶酒下去,那几个男人都倒了,这个女子却一点事都没有,精神反而更好了,意犹未尽地这种酒也要一瓶尝尝,那种酒也要一瓶尝尝——她一样喝一瓶,自己却还说只是“尝尝”。
这个女子喝了这么多酒,而且瓶瓶价格不菲,所以当她一抹嘴要走的时候,服务员过去拦住了她。酒是她一个喝掉的,那几个没占到什么便宜的男人肯不肯付钱还不一定——即使肯付,这么多钱他们付不付得起又是一回事呀。
“小姐,如果您不付钱的话,请等我们老板来了再走。”服务员准备回避责任了。
泉先儿生气地踢了踢那烂泥一样的几个男人。还说请自己喝个痛快呢,谁知道竟然这么没用,每人三瓶酒都没喝完就倒下去了,这下怎么办?难道真要自己付这笔钱?呜呜呜,早知道就不贪小便宜喝这么多了,泉先儿双手捂着钱包,舍不得从里面取出哪怕一个钢镚儿来。
一只手搭上泉先儿的肩:“喂,小姐,一个人不寂寞吗?”
又是这样的台词?泉先儿眼睛一亮,心想该不会又有人想请自己喝酒吧?转过头去,她看见了一张带着坏笑容的英俊脸庞。
“你……”泉先儿和刘地一齐指着对方,相互看着,忽然又一起笑了起来。
“难得难得,巧遇巧遇,缘分缘分。”刘地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刘地。”
泉先儿也大方地伸出手来:“我叫泉先儿,很高兴认识你,刘地。”
听到“刘地”这个名字居然没有反应?“你刚来立新市吧?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一起喝一杯。”他马上熟络地搭着泉先儿的肩,又对还等在一边的服务员说,“这里的账一起结了,再去拿十瓶酒来。”
“请我喝酒,还帮我付钱?”泉先儿笑得眼睛都眯快没了,用力点着头,“好啊,好啊,我还有好几种没有尝过什么味呢。”马上又遇到请自己喝酒的了,今天运气果然不错。
“先生,您要的十瓶酒。”服务生把十瓶不同的酒端进来,他和同事们已经在暗中打赌这一男一女两个“酒桶”还可以喝多少了。
“全开了。”刘地一挥手。
“等一下。”泉先儿忽然叫住他。
“没关系,十瓶不算多,喝醉了我会照顾你的。”刘地拍着胸膛安慰她。
“不是……”泉先儿不好意思地说,“反正你已经说好要请客了,能不能先把钱拿出来再喝醉?”她要避免再次发生让自己付钱的悲剧。
刘地愕然良久,忽然大笑起来,掏出钱包拍在桌上,对服务生大声道:“再来十瓶!”
瑰儿一只手抓着电熨斗熨衣服,一只手抓着遥控器选电视节目,嘴里还哼着歌,十分自得其乐。
她一天到晚要做的工作可真不少:要给火儿和周影做饭,又要购物,洗衣服,打扫房间,还要处理大大小小的各种突发性事件,比如说火儿烧了哪里的房子得伪装成火灾啦;林睿暴打了讨债公司的人要修改记忆弄出去丢掉啦;刘地抛弃的女妖怪上门来讨公道啦(也包括被刘地抢了女人的雄性妖怪或人类男子上门来拼命);周影对人类行为不理解时及时进行解释啦;南羽收拾了新鲜的妖怪要去替火儿拿回来啦……总之她觉得自己是这个城里最忙的妖怪。
“当……”烤箱蜂鸣起来,瑰儿丢下熨斗正要去把自己烤的“妖排”端出来,门铃忽然“丁丁冬冬”地响了起来。
“忙死了,忙死了。”瑰儿嘴里咕哝着,冲过去开门。
周影这个时候在工作,他是个守时的妖怪,绝不会提前下班;火儿回来吃宵夜的话会走窗户;刘地从来不敲门(他眼中根本没有“门”这种物体的存在);林睿要做好孩子,这个时间早按好孩子的作息时间上床睡觉了(他母亲今天在家)……那么会是谁呢?南羽还是鹿九?瑰儿一边猜测着,连问都没问就把门打开了。
“山南路167号十三号楼601,是这里吗?”外面站着一个看起来和瑰儿年纪相仿的陌生女子,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是啊,这里就是。”瑰儿打量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女子,猜测着她的来意。
“你好,我是泉先儿。”泉先儿从身后拖出刘地,向瑰儿递过来,“我把这个给你们送回来了。”刘地满身酒气,双目紧闭,还不时说句胡话,打个酒嗝,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全靠泉先儿提着才没倒在地下。
瑰儿被吓了一跳,疑惑道:“这、这……是……刘地?他怎么了?”
“喝醉了呀。”泉先儿奇怪地看着瑰儿,心想她不会连喝醉了都看不出来吧?
“刘地喝醉了!”瑰儿有一种彗星马上要撞地球了的感觉。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刘地是那种外表疯狂、内心理智的人,他很清楚什么叫适可而止,绝不会轻易喝醉,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的——而且以他的酒量,实在很难和喝醉扯上什么关系。
“这是谁变成了刘地的样子吧?”瑰儿蹲下去研究。
“你到底要不要啊?这里不是他家吗?”泉先儿不喜欢刘地身上的酒气,一直伸着手离身拎着他,现在胳膊都酸了,催瑰儿快接过去。
“这里才不是他家呢!”瑰儿立刻大叫起来。不过仔细想想,刘地一天到晚呆在这里,而且这家伙好像没有自己的“家”,除了和女人住酒店、住女人家里,就是睡在酒吧里,或者随便睡在哪里的地上,其他时候就是赖在这里了。
看瑰儿在那里沉思起来,泉先儿有点不耐烦了,硬把刘地往瑰儿手里一塞,说:“还给你了啊。”
“好吧,也不能不要他。”瑰儿不情愿地接过去,也学泉先儿的样子伸着手臂拎着,心想以前那些和刘地一起的女子都恨不能独占他,这个怎么不一样,真遗憾啊。
出于礼貌,瑰儿无精打采地向泉先儿道谢:“谢谢你送他回来。”
“不用客气。”泉先儿甩着手臂,笑着说,“给我钱吧。”
“什么?”
“给钱呀。”泉先儿向她伸出手来。
“我为什么要给你钱?”瑰儿看着手里的刘地,心想难道是他干了什么好事?
“因为我打车送他回来的啊,还我十二元出租车费。”泉先儿大大方方地伸手要钱。
瑰儿撇撇嘴:“要我花十二元买刘地?我才不干呢!我一分也不出,不行你把他拿回去随便丢哪儿吧。”
“真小气。”泉先儿嘟起了嘴,“我好心送他回来呢。”
瑰儿在心里说:“也不知道是谁小气呢,十二元还想要回去。再说了,就算你好心送刘地回来十次,我也不会感激你的。”她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泉先儿。
“算了,算了,看在他请我喝了酒的份上。”泉先儿强忍着心痛,放弃了对十二元的追讨,向瑰儿摆摆手,转身走了。
走出居民楼,迎着灿烂的星空和凉爽的夜风,泉先儿深吸了口气,强自忍住因为那十二元而快要流下来的眼泪。仔细想想,今天运气还算不错:不但有收入,而且有人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还有人请自己喝酒,除了那十二元……唉,不想这个了,明天要更努力才行!家里还有旅行团在等着呢,就算他们哪儿也没去,今天的费用还是要收的,嘻嘻,又有两万元的收入了。她向天空挥了挥手臂,精神十足地走了。
“天哪,刘地居然会喝成这样……”瑰儿提着刘地左看右看,花了二十分钟,终于确定了他不是在装醉。可是要把他放在哪里呢?床上?不行,火儿绝对不会允许刘地睡他的床;沙发?这倒是刘地日常睡的地方,可是今天瑰儿刚刚洗了沙发套;地板?刚刚擦过还打了蜡……犹豫一会儿之后,瑰儿拎着刘地扔进了浴缸。
“不过那个叫泉先儿的女子很奇怪呀,不像刘地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们呢……”瑰儿一边继续干家务,一边想着。
“我喝醉了?”刘地的咆哮声震动了整座楼。他将手按在桌子上,狼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瑰儿、周影、火儿以及兴冲冲地跑来看热闹的林睿,“你们说我喝醉了?”
大家一起点头。
“砰!”刘地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眼神变得凶狠无比,“你们敢再给我说一遍!”
“你喝醉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我,刘地,怎么可能喝醉!”
“你明明就是喝醉了。”瑰儿指出事实。
刘地燃烧着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她身上,把她吓得躲到了周影身后,只露出头来坚持真理:“你的确就是喝醉了嘛!”
“就是就是。”火儿得意地说,“用凉水泡你都醒不了,还是我好心把水烧开你才醒过来的呢。”
“你是想把我煮熟吧!”
“是又怎么样!你煮熟了还不一定好吃呢!”
“死鸟!”
“死狗!”
刘地和火儿马上偏离了主题,摩拳擦掌准备打一架。
“火儿,刘地。”周影马上站出来打圆场。屋子里已经够乱了:满地都是被刘地打破的浴缸碎片和水;看到刘地喝醉,林睿大笑着在墙上用爪子抓出的一条条痕迹;瑰儿用来打刘地的锅子倒扣在地上,锅子里的菜和油洒得到处都是……周影觉得自己有义务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周影,你来说,我真的喝醉了吗?”刘地还是不死心,抓着周影问。
“是。”周影也觉得奇怪,他是第一次看到刘地喝醉。
“耻辱啊……”刘地颓然地坐下,他知道周影不会骗他,也就是说他真的喝醉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女子灌醉的。自己自从学会喝酒以来,一向是纵横四海、独孤求败的啊,怎么能就这样被一个女子打败了呢?
“快说、快说,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去了哪里?”
“怎么能找到她?”
火儿和林睿围着瑰儿问个不停,他们太想看看那个“收拾”刘地的女子了。刘地的酒量就连火儿都对付不了,现在他被打败,他们真是太高兴了,一个劲地催着瑰儿快说。
“她很漂亮,不像变出来的,大概是原来的模样。”瑰儿用手指在虚空画出泉先儿的样子,“她自称叫泉先儿,不过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泉先儿?”火儿和林睿对视一眼,“这不算是个名字啊。”
瑰儿想起泉先儿讨要那十二元的样子,道:“对了,她好像很喜欢钱。”
“泉先和钱有什么关系?”火儿问林睿,林睿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不管怎么说我要把她找出来看看,嘿嘿……”火儿摩擦着翅膀,越想刘地大醉的样子越得意。
除了火儿以外,其他人都感到屋里的温度正在升高。
刘地像火儿一样熊熊地燃烧着,看着大家信誓旦旦地说:“我会找到她的!”
刚从珠宝店出来,泉先儿就看到刘地站在自己面前,马上迎上去:“嗨,刘地,你还记得我吗?”对于请她喝酒的人她都是很有好感并记得很清楚的。
刘地上下打量一下泉先儿。那天晚上他根本没有认真看这个女子,毕竟只记住外貌对于他们来说没多大意义。果然如同瑰儿所说的,这个女子不但十分美丽,而且有一种非人的气质,看起来不像对人类世界很熟悉的样子。
刘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呀?”
“记得记得。”泉先儿充满期待的点头。
果然,刘地不负所望地说:“我请你喝一杯,有没有时间?”
“有、有、有!”泉先儿马上一把抓住刘地的手臂,好像生怕他会跑掉,眼睛眯得都看不到了。运气真不错,她在心里暗自高兴。
刘地满城找了泉先儿四天,当然不会让她走掉,马上直奔他常去的酒吧。
“上酒,先来十瓶。”刘地一坐下就大声吆喝着。
泉先儿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满怀期待。当酒摆到桌上,刘地把它们一口气全打开时,她却阻止了刘地。
“这么一点你就打退堂鼓了,十瓶算什么!”
“不是啊。”泉先儿目光在刘地的口袋上扫来扫去。
“你又想叫我先把钱付了对吧!”刘地一拍桌子,“上次我是一时大意,你以为这次我还会输给你吗!”
泉先儿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想说,你可不可以连车钱也先给我?上次送你的时候,我花了十二元呢。”
“啪!”刘地把钱包掏出来扔在桌子上,“这样够了吧!今天如果我再输给你的话,我一个月不再碰酒!”他一字一句地下着战书。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泉先儿正拿着那个钱包在数钱,根本没听他说话,“三千八、三千九、四千……你真有钱啊!”她兴奋地叫着。
刘地把钱包从她手中抽了回来:“再数也是我的钱!”泉先儿的视线跟着钱包移动,听了这句话才回过神来。对了,这不是自己的钱……不过可以用来喝酒。想到这里,她拿起酒瓶,把酒倒在杯子里,优雅地一饮而尽。
“好,再干!”刘地抓起瓶子和她对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下去。
虽然泉先儿用杯子,但她喝酒的速度绝对不比刘地慢,两人你一瓶我一瓶,用令人咋舌的速度喝了起来。
“丁冬,丁冬。”
瑰儿听到敲门声,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立刻大声叫起来:“刘地又喝醉了!刘地又喝醉了!”一边叫着,一边打开了门。现在是早上七点,不但周影和火儿在家里,连林睿也背着个书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泉先儿又像那天一样把刘地拎了进来递给瑰儿,不解地看着一屋子妖怪,疑惑道:“你们看我干什么?他的手表是我拿给司机当车费了,可不是我偷走了──谁叫他身上没钱了。送他回来车钱理所应当由他来付吧。”大家这才时注意到,刘地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块名表不见了。
“表不是关键……”反正那是刘地的,这里没人心疼,瑰儿小心地指着刘地,“他又喝醉了?”
泉先儿点点头,心想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就算用膝盖也可以判断出刘地现在喝醉了吧。
“他是不是去和一群水缸妖怪喝酒了?”瑰儿又提出一个在心里憋了好几天的疑问。
“他是和我喝酒──谁是水缸!”泉先儿反应过来,不满地大声道,“喂,山鬼,别以为你比我瘦就可以叫我水缸!”
林睿一下子跳到她面前,“你只要告诉我,刘地到底是怎么喝醉的就行了。”他怀疑地看着泉先儿——多疑是狐狸的天性。
“他跟我喝酒喝醉了啊。”这群妖怪怎么纠缠不清?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也要一问再问。
大家异口同声道:“你?!”眼前这个女子仅仅是面颊泛红而已,说是她喝酒灌醉了刘地,可信度确实低了一点。
“你们一共多少人?”
“是不是你喝水他喝酒?这样赢刘地也很难了。”
“你在他酒里下了药吧?”
“刘地……是不是病了?”
大家七嘴八舌,连周影都不相信泉先儿可以灌醉刘地,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你们真奇怪。”泉先儿觉得这些妖怪大概是脑子有问题,心里有些毛毛的,决定走为上策。她恋恋不舍地看看刘地手上的戒指,心想:这个一定够回去的车钱。可怜,又要走回去了,自己当初怎么不学着飞呢?后悔啊,会飞可以省好多钱呢。
瑰儿顺着泉先儿的目光,看到刘地手上的戒指,嘟起嘴说:“虽然你拿刘地的东西我没有意见,可你不是真的要把他洗劫一空吧。”
“我才没有那么贪心,我走回去就是了!”泉先儿转身就走。
周影忽然站起来:“我送你。”说着拿起了外套。
“真的?我可不给钱!”泉先儿不相信这个妖怪这么好心。
“嗯。”周影率先走出门去。泉先儿欢天喜地地跟着他走出门去。
“喂,真的是一个女妖喝赢了刘地!”林睿捅捅火儿。
“是啊,是啊。”火儿的眼珠都快蹦出来了,只知道机械地点着头。
“就算她是泉先也太夸张了。”林睿感叹着,“果然天外有天,妖外有妖啊……”
“是啊,是啊。”火儿还没回过神来。
“我去上学了。等我回来,咱们要好好庆祝一下!哈哈,刘地输给了女人!我要把鬼使全派出去向大家宣传!哈哈,输给女人!”林睿兴高采烈地从窗口里飞了出去。
“我也去宣传!”火儿终于清醒了过来,紧跟着林睿冲出了窗口,心里发誓一定要让城里所有的妖怪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瑰儿觉得周影会主动去送女性有点奇怪,侧着头想了一阵子,然后耸耸肩,去照顾醉成一团烂泥的刘地了。
“原来你是出租车司机啊,我的运气真好。”泉先儿坐上车,一个劲奉承周影,“你是好心肠的妖怪,一定会生意兴隆的。你、你为什么开计价器?!我可没有钱啊!你说了不用我给钱的!”泉先儿见周影按下了计价器,拉开车门就想往外跳。
“习惯了。”周影连忙把计价器关上,生怕她就那么从飞驶的车上跳出去,这会把周围的人类吓坏的。
“吓死我了……”泉先儿吐口气靠回座位,一会儿又好奇地问道,“开出租车挣钱多不多?多的话我也去弄辆来开。”
“不多。”
“哦,那就算了。”
周影一直保持着沉默,照泉先儿说的向海边开去,当车拐上了环城高速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道:“刘地是自己喝醉的?”
泉先儿有些奇怪,道:“当然啊,我又没逼他喝。”
“你是谁?”周影加重了语气。
“我叫泉先儿啊──对了,我没向你介绍过自己,失礼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周影。”
泉先儿指着他恍然大悟地叫起来:“哦,你就是周影,刘地喝醉了后说过他自己没有家,要送就送他去你家。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对吧?”
周影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盯着泉先儿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刘地他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醉倒,更不会说出‘最好的朋友’这种话!说,你有什么目的,对他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没说‘最好的朋友’这句,是我猜的。”泉先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颤抖着向座位里缩了缩,结结巴巴地说,“酒是他请我喝的,我真的只拿了他的手表……呜呜呜,大不了我给你车钱,你别吃我……”她越想越害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影看着她,想分辨她是真害怕还是装出来的。
泉先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脑海里浮现出坐出租车的单身女子被司机吃掉的画面,心想自己还有好多梦想没有实现,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呢,不能就这么被吃掉啊……她偷眼四瞄,见离海已经不远,趁周影不备突然打开车门跳了下去。等周影停车下来,她已经跑到了海边,接着纵身跃了进去。周影只看见水花一闪,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海里。
周影眉头紧锁,盯着大海看了一阵子,不解地摇了摇头。
“我又醉了?”这次刘地没有大呼小叫,淡淡地问周影。
“嗯。”
“那个泉先好酒量!”刘地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你居然也会喝醉。”
“我的一世英名啊……”刘地答非所问,懒洋洋地躺回到沙发上,看他的神情倒不是怎么在乎。
“那个泉先没有做什么吧?”
“她能对我做什么!哦,她偷了我的手表。”刘地摸摸手腕。
周影觉得刘地很反常,这让他有些不安,所以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刘地看。
刘地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你好像一点也不受她的影响。”
“什么影响?”
“她是个泉先啊,让其他生物放松警惕是她们一族的本能,你没见瑰儿对她那么熟络吗?还有火儿,你见过他不打算吃哪个第一次见到的妖怪吗?连我都不知不觉在她面前喝醉了,你怎么会一点都不受影响?难道因为你的反应慢半拍?真想不通。”刘地摇着手指。
周影张大了嘴,他真不知道泉先有这种能力,喃喃道:“我以为她对你做了什么,所以……”
刘地凑上去满怀期待地问道:“你干了什么?”
“把她吓跑了。”周影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创意。”刘地失望地摇摇头,跳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好了,该去干正经事了,告诉瑰儿,我晚上还来吃饭啊。”说着向周影挥挥手,穿过墙壁不见了。
周影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心想下次见到那个泉先,要向人家道歉才行。
泉先儿坐在咖啡馆里,摆弄着杯子。她不仅喜欢酒,茶、咖啡、果汁她都喜欢喝,只不过能让她自己掏钱来买饮品、不会有任何收入还要等待这么久的,也只有那个人而已。她隔着玻璃窗看见对方,高兴得向他挥起手来。
“对不起泉小姐,我迟到了。”李文柯走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手上也缠着纱布,见泉先儿盯着自己的手,他苦笑着解释道,“被人暗算了。”
“又是上次那些人!”泉先儿气呼呼地说。她第一次见到李文柯的时候,他就是因为提取工厂排放的污水,正被七八个人在海滩上围攻,是泉先儿掀起浪头把那些人卷到海里去,才把他救下来。
“不是,这次是另一个工厂的人。”李文柯满不在乎地说,看来他早就习惯这样的事了,“对了,上次拜托你的……”
“我带来了。”泉先儿从身边拿出一个散发着腥气的黑色塑料袋子递给他,“不只有鱼,还有海藻和贝类。”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可是目光中的愤怒还是无法完全掩盖住。
李文柯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那些畸形的生物,深吸了口气,兴奋地说:“这下有证据告那些垃圾了!他们一直说自己的工厂没有污染环境,那这些海洋生物怎么变成这样的?!在这些证据面前,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会让他们的工厂停工吗?”泉先儿关切地问。
“可能不行……”李文柯思索着说道,“但是至少可以让他们不再排放超标的污水。”
“超标……”泉先儿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人类的标准永远不可能和其他生物相同啊。
“对了,你的酬劳。”李文柯掏出钱来,虽然认识不久,但他已经知道泉先儿是个很喜欢钱的人,“谢谢你为我们找到这些,这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这是她第二次从海里找到受污染的动植物标本回来,为了这些可以阻止那些工厂污染大海的证据,他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
泉先儿摇摇头。
“你不是很需要钱吗?”
泉先儿眯着眼睛笑:“有事再找我啊,我走了。”也不管李文柯多么诧异,摆摆手径直走了。“如果人类都像你,也许我就不用整天忙着挣钱了……好久没有出去旅游了,真想去看企鹅和袋鼠啊……”她伸了伸懒腰,想起家里还有“旅行团”在等着呢,哪里有时间想别的事啊。她还是没舍得坐车,顺着大街溜达着向海边走去。
泉先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大街上,恰巧碰见了出门购物的瑰儿。瑰儿请她回家喝茶,泉先儿一听有免费的茶喝,马上就跟着瑰儿去了。
瑰儿给客人端上一杯茶,然后道:“周影要向你道歉。”
“周影?!不用了,不用了。”泉先儿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千万别让他看见我。他太可怕了,我到昨天还做噩梦被他吃呢!”
凭着天生的能力,泉先儿遇上的妖怪对她都很不错,虽然这种能力对人类无效,但因为她的样子美丽动人,所以人类对她也很好。周影那种恶形恶状是她平生第一次看见,现在想起来还会发抖。她不禁心想,刘地那么和气大方,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对了,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刘地呢?他请客好大方啊……
“周影吃素!”瑰儿毫不客气地反驳她,她最听不得人家说周影坏话。
“反正我怕他怕得要死,我不用他道歉,别让他看见我就好了。”泉先儿勇于承认自己胆小。
瑰儿耸耸肩,这还是第一次有妖怪不怕刘地怕周影的。
“谢谢你的茶,我要走了。”泉先儿盘算着下一步去哪里弄钱,起身向瑰儿告辞,“还得找地方赚钱去呢!”
瑰儿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缺钱呀?”
“是啊,我看中了一样东西,要很多钱才买得起。”说着,泉先儿蹦蹦跳跳地走了。
“原来世界上还有和周影一样靠工作挣钱的妖怪。”瑰儿看着泉先儿消失在人流中,疑惑地想着。
刘地向周影做了个手势,两人一个显出原形,一个化作青烟,从面前的高墙中穿了过去。高墙里面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生满了蔓草和杂树,一条被乱草和灰尘掩埋起来了的小径曲曲折折地通向一座三层的西洋式小楼。周影和刘地一前一后,向那座小楼走了过去。
小楼欧式风格十足,大门两边却不伦不类地摆了两尊石狮子。刘地看了那雕工精巧、气势雄伟的狮子一眼,叹了口气:“早知道带你们家火儿一起来。”
“他和林睿还有好多妖怪一起,庆祝你被女人打败的事去了。”周影如实相告。
“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跟他们一起去的!”刘地咬着牙诅咒一声,然后向周影摆摆手,示意他后退,自己则向前走去,在离石狮子七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与此同时,两只石狮子眼中亮起红光,尾动爪抬,摆出跃跃欲扑的姿态。
一条黑影忽然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直扑刘地背心,在同一瞬间,两只石狮也狂吼一声向刘地扑来。刘地双手一合,只见地面震动,土石翻起,将石狮子团团围住。石狮向前冲的力量虽大,但还是经不住泥土源源不断地裹上来,终于在距离刘地不到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动弹。刘地手指一划,脚下的地面上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两只不能动弹的石狮落了下去。
刘地弹一下指,地面合拢,土石归位,连那几块残破不堪的青石板也回到了原处,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这块地面上有过怎样巨大的变化。
刘地回过头,看到周影正收回影刀,脚下一只六爪妖怪身首异处。
“周影站在我身后的时候偷袭我,你真是没脑子。”刘地对着尸体咧咧嘴,抬步走上台阶,伸手推开了大门。
屋子里和庭院中一样,一派脏乱萧索的样子。残破的家具上积满了灰尘,斑驳的墙上霉痕处处,残破的吊灯挂在塌落了一半的天花板上晃悠着,到处都挂满了蜘蛛网,窗户上厚厚的布帘虽然已经变了色,却依旧严严实实,使得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光线,显得鬼气森森的。周围摆着几尊惨白的西式石膏塑像,和墙上油画中的人物一起冷冷地看着外来客。
“噗哧!”刘地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脚踢开横在脚下的破椅子,“老王头儿,你要改行当吸血鬼呀,把屋子弄成这样。”
“呵呵,现在不是流行这个吗?我还不算老,赶赶潮流嘛。”随着苍老的笑声,屋子渐渐变成了传统的中国厅房,三进三间,正堂外还有一座小园林。堂上的八仙桌边坐着一个身穿花T恤、左手扶龙头拐、右手执旱烟袋的老者,热情地招呼道:“刘小子,周贤侄,来里面坐。老婆子,上可乐。”
一个浓妆艳抹的金发女郎从后堂走出来,一只手提着低胸晚礼服的长摆,一只手托着放了两罐可乐的红木镶银托盘,给刘地和周影上了饮料,还向刘地抛个媚眼。
刘地向她竖竖大拇指:“大娘,你这个新造型不错。”
“奴家才九百岁,别这么大娘长大娘短的,折煞奴家了。”女郎莺啼燕语地娇嗔一句,坐在了老者膝上,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周影假装喝水,用瓶子挡住脸。每次看见这对木妖夫妻,他都会全身发冷,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王老头儿几百年前曾与周筥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了周影与周筥的关系后,就以长辈自居,倚老卖老起来。周影这样的老实人也不会和他计较,只是每次遇见他们夫妻就远远躲开——要不是现在出了事,周影也不会到他们家里来。
刘地一口把饮料喝光,随手把瓶子捏扁,进入了正题:“你们被困住多久了?”
王老头儿收敛起嬉笑,正色说:“十九天了……你再不发现,我们两口子就……”
“十九天?胆子还真不小!”刘地一拍桌子,“你向他们招了没?!”
“没有,我要是说出来了,早被他们灭口了,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没有就好。”刘地站起来向外走,“这里是你们俩住了上百年的地方,他们一时进不来。你们别妄动,外面的事交给我们吧。”
“当然,当然。”见刘地把事情揽过去,王老头喜滋滋地送他们到门外,“我们家里储存的东西再用个十年八载没问题,等你们的好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个’被他们拿去了。”
“什么‘那个’?”
“就是跟他们要的东西很像的……那个……”王老头儿见刘地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小了下去。
“你胆子比他们还大!”刘地一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我没办法啊,当时他们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不先骗过他们我们就没命了,只有‘那个’很像啊……”
刘地放开了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先去找他们,回头找你算账!”说完和周影一前一后走了。王老头抹把汗,和妻子对视着,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他们到底要抢什么?”瑰儿一边给刘地和周影摆碗筷一边问,“他们是从北边过来的吗?这样大张旗鼓,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难道他们要向立新市的全体妖怪宣战不成?”
刘地抓起一把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住的地方是个人类所谓的工业城市,环境污染得厉害,连妖怪们都快住不下去了。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听说我们这里有清净宝珠,就想要抢到他们那里去。”
“那怎么行!”瑰儿忍不住尖叫起来,“王老头儿没交出去吧?”住在人类中的妖怪们最难忍受的就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各种污染,立新市因为王老头儿有一颗“清净宝珠”,可以不时清洁一下水和空气,所以妖怪们住得还算舒服,万一被抢了去,立新市的妖怪们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用别的东西骗过去了……”对于王老头用自己的东西骗对方这件事,刘地还有点耿耿于怀,“可那些妖怪依旧团团包围着王老头家,估计他们也不信。而且除了王老头儿,别的妖怪也不能使用那颗宝珠,所以我猜他们的目的应该是连王老头儿一起掳走。”
“那怎么行!”瑰儿只会说这句了,“我去把火儿叫回来,再把小赤小纹找来,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用。”刘地抬手制止她嚷嚷下去,“他们是有备而来,这次围困了王老头半个多月,而我们竟然刚刚才知道,可见他们平时隐藏得很好。如果我们乱成一团,反而对他们有利。我和周影两个去找他们,另外再请南羽去护住王老头儿的家,这样就够了。”
一直沉默的周影忽然说:“瑰儿,你平时出入要小心些,我怕他们有更大的举动。”
瑰儿正为南羽可以帮上忙自己却没什么用而懊恼,听到周影关心的话,立刻又高兴起来,哼着歌去收拾桌子了。
刘地坐在桌子上,和周影面对面,手中把玩着一个桔子,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偷走了我的东西,我要自己教训他们,才不用一大群人去帮倒忙呢。”
周影点点头表示明白。
“强龙压不压得过地头蛇呢……”刘地抓着下巴,眯着眼笑了。
泉先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身边跟着一名男子。这名男子中等身材,相貌平凡,跟在美丽娇媚的泉先儿身后,几乎没有什么视线会落在他身上。他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目光中闪动着和外表不相衬的光芒。
“这里是热闹的商业街,商店最多,走到尽头是一个大广场──那里原来住着一个槐树精,不过最近她出门旅行了。”泉先儿正在充当导游的角色,“如果你喜欢吃人类的食物,东边有条美食街;如果你喜欢吃人,西边不远就是‘红灯区’,那里捕食最容易。”她尽心地讲解着,但她的顾客根本没在听。
“这家店的衣服款式新颖,但也很贵;那边那家做裙子的手艺不错,当然比不上我。”对这座城市,泉先儿比较了解的也只是商业区附近,对于旅游景点、名胜古迹是一无所知,因此她只好带着这个自称白书天的“顾客”一个劲地在商业街上转悠,同时心中暗暗祈祷对方千万不要提出购物之外的旅游项目,自己已经装到口袋里的服务费可不想再拿出来。
“对了。”忽然远远地看到了瑰儿,泉先儿灵机一动,对自己的顾客大声说道,“前面是我们立新市的奇景之一,一位住在城市里的山鬼。人间界只此一位,别处看不到哦!”
“山鬼?”白书天喃喃自语。泉先儿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上午,这是他惟一听进去的一个词。
“我认识她,也可以介绍你认识她。不过她变的外表一点也不漂亮,你想看她的真面目就难了。”
“我们回去。”白书天转身就走。
“啊?”泉先儿急忙跟上去,还在不停地唠叨着,“是你自己要回去的,不是我服务不好,酬劳我是不会退的!”
白书天根本不理她,心中思索着:山鬼是山林之“神”,为什么出现在城市中?难道和清净宝珠有什么关系?也许那个老头儿只是个幌子,这个山鬼才是关键……回去和大家好好商量一下吧。他扫了一眼泉先儿,心想幸亏有了这个泉先,大家才可以隐藏起来伺机而动,真没想到,这个妖怪竟然像人一样喜欢钱,只要给了她钱,她就连半点怀疑都没有。
“走这边。”泉先儿忽然拉着他转向另一个方向,见白书天诧异地看自己,低声说道,“你不希望撞见这城市里的妖怪们吧,刚才有个妖怪在前边走。”
“你……知道了什么?”白书天声音阴沉下来。
“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来寻仇也好,来生事也罢,统统与我无关。你说你们是来旅游的,我就当你们是来旅游的——陆上妖怪的纠纷不关我们水族的事。对了,今天的食宿费一位一千二,你要付现金哦。”
白书天冷笑一声。他这才明白,这个看起来眼里只有钱的泉先儿其实心里明白得很。不过,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大概会后悔莫及吧。
“嗨,刘地!刘地!”泉先儿一眼在人群中看见刘地,挥动着手臂大叫起来,“刘地,我是泉先儿啊,还记不记得我!”看着刘地向自己走过来,她高兴地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好像生怕他会跑掉,“你在忙什么呀?要去哪里呀?”
“闲逛,没什么事。”刘地摇摇摆摆地走着,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哦,我也没什么事。”泉先儿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瞄着路边的酒馆。
刘地斜眼看着她:“要不要再请你喝酒?”
“要!好,好!”泉先儿的目的就是这个。
“哈哈哈,难得遇见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定要喝个痛快!”刘地这几天的寻找并不顺利。按照王老头儿的说法,对方来的人手肯定不少,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竟一个都没见着。
对方一上来就对王老头儿下了手,而且还围住了他的家不让他和外界沟通,可见是经过了周详的计划才行动的。一天找不到他们,自己提着的心就一天放不下来。“烦心的事不想了!”刘地在酒店里坐下,拍着桌子叫了起来,“上酒,上酒,咱们一醉方休!”
“不要喝醉了……”泉先儿嘟起嘴,“你那么重,坐车还要花钱……”
“我会连败给你三次吗?”刘地怒气冲冲地看着她,“这次肯定是你先醉!”
“你不用生气啊,我是说我很怕那个周影,万一送你回去的时候再遇见他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吃了我。”
“那和我理解的有什么错?你还是认为我会喝醉!”
泉先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服务生,再上十瓶酒,全开了!”刘地卷起了袖子。
“好啊,好啊。”泉先儿用力点头,舔了舔嘴唇。
“快来啊,狐狸!快来看啊!”一见泉先儿拎着刘地进来,火儿立刻怪叫着冲了上去。不到十秒,林睿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和火儿一起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盯着泉先儿,弄得泉先儿很不自在。眼前可是个专吃妖怪的必方啊,而且据说他还是那个可怕的周影的“养子”!她急忙躲到了瑰儿身后。
“你真是太了不起了。”火儿用翅膀拍着泉先儿的肩膀,“我崇拜你。”
“来,签个名,签个名。”林睿也拿了纸笔在旁边起哄。
泉先儿不安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俩要干什么。
“不要这么小气,介绍介绍收拾刘地的经验嘛!”
“对啊,对啊!你下了什么药把他弄成这样的?”林睿还是不大信泉先儿真的是喝酒把刘地灌醉的。
“喝酒。”泉先儿觉得眼前的必方和九尾狐一定跟刘地有深仇大恨,而刘地是自己的“酒友”……想到这里,她回答得更加小心了。
“怎么个喝法?你喝一口他喝一瓶还是你喝水他喝酒?或者,你用了什么法术?”
“为什么酒给他喝,让我喝水啊!”泉先儿大为不满。
火儿和林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她真的是喝酒把刘地灌醉的!”再打量泉先儿一次,他们不禁怀疑这个女子该不会根本不是泉先,而是水库吧?
瑰儿见泉先儿还不说要离开,而是一直看着自己,忍不住问:“你不是又想要车钱吧?”
“不用不用,我把他的金笔给那个司机了。”泉先儿说得很客气。刘地的名牌钢笔价值上千,看来她用别人的钱物的时候还是挺大方的。
瑰儿有些心疼,说道:“我看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下次你直接叫周影过去接他吧……”
“不!”泉先儿怪叫一声,用力摇着头,“我死也不要!他会吃了我的!”看来她对周影是怕到骨子里去了。
“她在说谁?”火儿好奇地问,心想这个泉先连刘地都能赢,还会怕谁?
“周影。”瑰儿如实回答。
“哈哈哈哈……”火儿和林睿双双抱住肚子在地上打滚,“怕周影,哈哈哈哈,她怕周影,哈哈哈哈……”
“他的确很可怕嘛。”泉先儿嘟哝着。
泉先一族不能使用强大的法术,他们之所以能和其他妖怪和平共处,完全是因为他们具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只要他们不对对方怀有敌意,不管多么强大的妖怪都无法起伤害他们的念头,甚至无法不信任他们。
周影是泉先儿遇见的第一个(也许是这世界上惟一一个)不受这种能力干扰的妖怪,这让没有什么自卫能力的泉先儿十分不安。她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也不知该怎么防范,只好拼命躲着周影了。
“糟了!”泉先儿跳起来,想到躲着周影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就在周影家里啊!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她拔腿就要往外跑。
林睿慢悠悠地说:“周影现在不会回来的,他去南羽那里了。你出门坐车的时候,说不定正好碰到他回来,就可以坐到他的车了。”
泉先儿使劲摇头:“我不坐车,走回去就行了。”
“别吓唬人家。”瑰儿白了林睿一眼,“你放心好了,城里有好几万辆出租车呢,不会那么巧的。”
“我自己从来不坐车,太浪费钱了。”泉先儿定下心来,笑眯眯地回答。
瑰儿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攒钱买东西吗,还差很多啊,所以要节省。”她挥着手表示决心。
“还差多少?也许我们可以帮忙。”瑰儿好心地问。
“对,你教训了刘地,我们帮你。”林睿和火儿也支持。
“那我给你看一下啊。”泉先儿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来,紧紧捏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给瑰儿看。
“一亿五千三百二十万六千六百五十元……”瑰儿脑子一晕向后倒去。
火儿立刻从后面用翅膀撑住瑰儿,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么多钱的话,可以买多少故事书和零食呀?”他打量着泉先儿,心想这个泉先连飞都不会,从她那里抢东西应该不难,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竟然觉得没法向她动手。
“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到处弄钱?”瑰儿难以相信地指着泉先儿。
“我要买的东西很贵啊,还差好多呢……”说着,泉先儿小心翼翼地把存折收起来。
“你想买航天飞机吗,还是航空母舰?”火儿对这两样东西很好奇,满心希望地问。
“才不是呢。我要买的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东西。”泉先儿得意地说。
“到底是什么呀?这么多钱了还差好多?”瑰儿崇拜地看着泉先儿——她应该是立新市最有钱的妖怪了。
“不告诉你们,免得你们跟我抢着买。”泉先儿转身准备离开,火儿和林睿夹道欢送。
“喂,站住……”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大家身后传来,“别想逃走……”刘地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滚下来,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一步步向泉先儿走来,浑身散发着扑鼻的酒气。
“输了想杀人灭口了。”林睿小声对火儿说。
刘地醉眼朦胧地走过去,伸手搭住了泉先儿的肩,嬉皮笑脸地说道:“不错,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有酒量,合我的胃口,怎么样,成没成亲啊?成了也没关系,甩了他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没成过亲。”
“那更好办,我们现在就是情侣了。”刘地笑得十二分不怀好意。
“不是杀人灭口,他是想摧残人家的心灵。”林睿立刻收回自己刚才的话,接着提出了一个新的设想。
“人家怎么可能看上他。”火儿不屑地说。在他心目中女妖怪分为两等:讨他喜欢的和不讨他喜欢的,讨他喜欢的当然是瑰儿、南羽,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喜欢周影(别小看火儿,他看的言情片可多了),另一种他不喜欢的则几乎都喜欢刘地。他挺喜欢这个泉先,所以理所当然认为她不可能喜欢刘地,应该去喜欢周影才对。
正在盘算着,却听泉先说:“反正也没有结婚,没有情人,做你的女朋友……也不是不行。”火儿一下子从空中跌到了林睿头上。
刘地亲密地搂住泉先儿的肩,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的得意样。
“不过男朋友应该送定情信物给我才对吧?你拿来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做你的女朋友。”泉先儿说。
“你要什么,我买给你!”刘地拍着胸口保证。
“真的?”泉先儿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拉着刘地跑了出去。
火儿好不容易站起来,望着泉先儿的背影,艰难地说:“她疯了……”
瑰儿若无其事,悠然自得地说:“放心好了,她要的东西刘地肯定买不起,你们没看见吗?一亿多都还差得远。”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平静的海面上,天空中不时掠过一两只海鸟。
泉先儿在礁石上跳来跳去,一直跑到海边,刘地紧跟在她后面。
“会飞真好,一下子就到家了。”泉先儿喜滋滋地称赞。
“你自己为什么不学?”刘地想不到除了瑰儿竟还有不会飞的妖怪──就连瑰儿还会扑腾几下子,飞个十几米远呢。
“我是水族,学不会。”泉先儿理直气壮。
“龙也是水族,你见过不会飞的龙吗?”
“龙?你也……”泉先儿差点说走了嘴,马上改口说,“已经到了,你说你会买给我,对吗?”
“当然!”刘地东张西望,“你要买什么?渔船?游艇?还是快艇?”
“当然不是,我要船来干什么用?”泉先儿伸开手臂画了个圈,“就是这个……”
刘地莫名其妙:“哪个?”
泉先儿指着前方:“往前看!”
刘地还是没看到什么,疑惑道:“海水?没别的了。”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泉先儿睁大了眼,“就是这个啊,你送给我,我就做你女朋友!”
“海水?”刘地做了个捧水的手势。
“海!”
“海?”刘地有点明白了,“国有资产你也想霸占!要判刑的!”
“我花钱买东西有什么不对!”
“这种东西不能买卖吧……你以为人类会卖吗?”
“当然能!”泉先儿指着远处,大声说道,“那边就是被‘买’下来成了海水浴场的,那边被‘买’了去做珍珠养殖场,那边有家工厂,整天排放污水,他们也出了钱──人类社会有什么是用钱买不到的!?”
“你攒了这么多钱,就是要用来买这个的?”
泉先儿毫不犹豫地说:“对啊,这里是我生长的故乡,一旦我把这里买下来,马上就把人类全赶走!”
刘地好心提醒她:“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就算你有钱,人类也不一定卖的。”
“嘿嘿,我早打听明白了,人类的国家是由一部分人说了算的,只要他们说可以就行了。”泉先儿胸有成竹。
“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让那些人类改变政策?”刘地惊异于她的大胆设想,“法术的话,人类的法师们不会坐视不管的;武力的话,你会用武力吗?难道……你要用美人计?”
“我给他们钱。”泉先儿自信地说。
“钱的话……”刘地摸着下巴,心想这倒是个可行的主意。为了钱,人类真的会做很多不该做的事。
“他们开工厂是为了钱,开海水浴场是为了钱,开珍珠养殖场是为了钱……我给他们钱,他们也一定会把海卖给我。”泉先儿握着拳头说,“到时候这片海就改名叫泉先海,我的族人就会回来了。”
“小心,如果人类知道你是妖怪,恐怕马上就会毁约……对了,你的族人都不在这里了吗?”
“开了海水浴场后走了一半,开了养殖场后又走了一半,开了工厂后,剩下的几个也走了。现在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泉先儿在礁石上迎着风坐下来,托着腮说。
“你们泉先一族很少和人类或者陆上的妖怪来往,我在这里这么久,也只见过你一个,住处被人类破坏了马上搬走也是泉先一般会选择的方式。那么,你为什么留下来了呢?”
“我为什么要走,这里是我的家!”泉先儿气呼呼地说。
刘地坐在她旁边,微笑道:“看来你也是个族中的怪物。”
泉先儿奇怪地反问:“我‘也’是族中的怪物?”
“还有我啊,我是地狼,但从来不住地下;瑰儿宁愿不修炼也不回山里去,因为那里没有浴室和明星;南羽呢,从来不吸活物的血……立新市的怪物还真不少。”
“呵呵,你也算怪物?我觉得你很好啊。”
“因为你也是怪物,才会看我特别顺眼啊!”
“呵呵,说的有道理。”
“看来我们成不了情人了──我买不起这片海啊……这样,我们以后做个酒友吧!”
“酒友!你会常常请喝酒!好,好!”泉先儿伸出手,“一言为定!”刘地和她连击三掌,然后一起大笑起来。
“哎,酒友,我跟你说。”泉先儿要回海里去时,刘地又叫住了她,“最近要小心陌生妖怪啊。”
“我知道,我知道。”泉先儿随口答应着跃入了海中,却半点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因为她认为不管什么妖怪都不会伤害自己──除了那个周影。
刘地含笑看着她消失,自言自语地说:“只剩下水里了……”
白书天拿着一颗光芒流转的大珠子,反复打量了一阵子,叹口气说:“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说着递给了身边一个男子,“你最擅长使用法宝了,再仔细看一次,这到底是不是清净宝珠。”
男子摇摇头:“没什么奇特之处,这根本就是一颗普通的夜明珠。”
“也许那个老家伙骗了我们。”
“当时我们太大意了,问出东西的下落就只防着他逃走,却没想到他会把房子封起来。”
白书天恨恨地说:“也许是他捣了鬼,也许是这颗珠子只有他可以用。无论如何,咱们先围住他的屋子,看看他可以撑多久!”
这群妖怪正围坐在海底的一艘沉船中。船舱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摆着桌椅茶具,而且一点水都没有。海水被某种力量挡在了船外,荡漾着层层的水波。光线从海面射下来,朦朦胧胧地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海底的珊瑚丛、鱼群、各色的贝壳和摇曳的水草,如梦如幻的景色让人仿佛置身在一座华丽的水晶宫中。
这里原本是泉先一族的住处,后来他们纷纷离开,就只剩下泉先儿自己了。这次她为了接待白书天他们这个“旅行团”,就把他们安置在了这里。
这个地方不但隐秘,而且深在海底,陆地上的妖怪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里来。这几天白书天他们虽然足不出户,但只要每天费用到手,泉先儿就一句都不多问。
白书天暗中打听清楚立新市的清净宝珠是在一个名叫“王老头”的妖怪手中后,立刻带着手下乘其不备包围了他的住处,并且抓住了那对夫妻。王老头为求活命,马上就说出了宝珠的下落。白书天几经磨难从一座古墓中拿到了宝珠,却发现它和一颗普通夜明珠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法力。后来他从泉先儿口中知道清净宝珠只有王老头可以使用后,又打算回去准备把他们夫妻一起掳走。
之前为了不让王老头夫妻去向立新市其他妖怪求助,白书天安排了手下日夜监视他们的住处,让王老头一步也没能走出家门。可是他们却没想到,王老头夫妻用了自己的全部法力封住了房子,使他们再也没法进去。抓不到王老头就没法知道这颗珠子是真是假,白书天他们只好围住王老头家,就这样和他耗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书天他们越来越心焦。现在他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最怕的就是无限期的拖延。万一被这里的妖怪们知道了,事情可就糟糕了。而且住在泉先儿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她也是立新市的妖怪,一旦知道了他们的真实目的,她肯定会立刻反过来对付他们。
白书天和大伙商量了好一阵子,终究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大家各执己见,乱成了一团。
白书天领导这些妖怪靠的是自己强大的实力,却并没有什么出色的领导才能,甚至还不如刘地会软硬兼施,能让别的妖怪从心里害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既想不出什么好的计划,也约束不了众人的口舌,心里不由烦躁起来,几乎就要发作。
“白先生、白先生!”一个妖怪叫着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不会避水法,硬是潜水冲了下来,全身湿淋淋地滴着水,踉踉跄跄地扑到了白书天面前,抓住白书天的手臂叫道,“白先生,不好了!那座房子被立新市的妖怪闯进去,庄兄弟和那对石狮子全被……”
“什么!”白书天一下子站起来,“对方有多少?”
“两个。”
“只有两个?”
“是两个,一个地狼,另一个……另一个看不出来……”周影毫无预兆突然出手时那既快又狠的一刀,比地狼强大的法术留给这个妖怪的印象更深,但他却分辨不出周影是什么种族的妖怪。
“立新市的妖怪们开始行动了。”听完他的述说,白书天握紧了拳头。
“那个地狼应该是刘地,立新市的地头蛇,在这里说一不二的恶霸。”一个负责出去打听消息的妖怪说,“另一个的话……刘地肯在战斗时把后背放心对着的妖怪只有一个──周影,一个影魅。”
“影魅?那种低级的东西也算妖怪?”立刻有妖怪笑出声来。
“他大概是个异数,据说有几百年道行了。记得我上次说过这里有只必方吧,他就是这个影魅的养子,比刘地还横行霸道三分,这个影魅也不能小瞧,好像他家里还养了一只九尾狐和一个山鬼呢。”
“必方、九尾狐、山鬼……听起来这个影魅像个饲养员。不管他本身的力量怎样,只他养的这些妖物就够我们忙活的了。”
“白先生,您看我们能不能先回去,从长计议?”一听到必方、九尾狐、山鬼的名字,就开始有妖怪打起了退堂鼓。
立刻有人反驳道:“懦夫!到了这一步,我们怎么可以逃跑!”
一个年长的妖怪耐心地说道:“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意气用事不会有好结果的。白先生,我也觉得我们不如先把这颗宝珠带回去,一来可以慢慢研究,二来休整一下,等这里的妖怪警惕放松了,我们再卷土重来。”
白书天知道这个建议很有道理,但他是个直性子又死要面子的人,实在不愿意只带一颗不知真伪的珠子回去,所以沉吟着没有说话。这时其他妖怪又乱糟糟地争论起来,其中几个老成一些的都望着白书天,等着他下命令,却不知道他自己心里也是在举棋不定。
“大家别吵了,那个泉先回来了。”一个妖怪叫了出来。大家看向船外,果然见泉先儿摇头摆尾地从海面上游了下来,似乎还在哼着歌。她在水中的速度之快无“鱼”能及,不一会就到了船舱门口,轻轻飘了进来。
“白先生,许先生,王小姐,田先生……”泉先儿笑盈盈地打着招呼,也亏她只听了一次就把这么多妖怪的姓名(当然大多是假的)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也没有叫错。她拿出一张收据,双手递给白书天,笑眯眯地等着他看清楚。
“这是今天的费用。”白书天马上掏出二万元现金递过去。
“谢谢惠顾。”泉先儿笑得都快看不见眼睛了。这个“旅行团”的钱真好赚啊,这让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白先生,您今天想吃点什么?要不要我陪你们去看看海景,游游海沟,沉船探宝什么的?”她是因为钱挣得太容易,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殷勤几句,但在别人眼中看来,她围着白书天“先生”长“先生”短的,就有了别样的意味。
“哼。”两个爱慕白书天的女子同时冷冷地哼了一声。白书天冷傲自负,对于女性一向不屑一顾,这两个女妖怪在他身边献媚讨好、你争我斗了上百年,白书天连个笑脸都没给过她们,所以谁都不信这个贪财、无脑、风骚、讨厌的泉先会让他动心。
泉先儿今天心情很好,一来收入不错,二来和刘地这个酒友聊得开心,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所以她的话也多起来,虽然周围根本没人在听,她还是说个不休:“前面有个珊瑚群很漂亮,南边有条沉船是明朝时候的,在东边那个礁石群里有上古时候龙斗的遗迹……”
白书天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泉先,实在有点受不了这种贪钱财又喋喋不休的女人,正想制止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生出了一个念头。
泉先儿正在吹嘘着海面上的夕阳看来多么好看,白书天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跟你去看。”
“什么?”泉先儿被打断了话头,眨着眼看着他。
“我们去海面吧。”
不会吧,夕阳有什么好看的?早知道自己不多嘴就好了,这下得付出额外的劳动了。泉先儿心中叹息起来,不过脸上还是带着一副甜美的笑容:“那么请排好队,我召鲨鱼群来载大家上去,时间是二十分钟,地点是海面,大家可以听我讲解,也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二十分钟后一定回来集合,我们先对一下表。”
“不用了,就我们两个去。”白书天打断了她。
“我们两个?他们不去看?”
“我们都是水族,方便些,其他人在这里等我回来,不可妄动!”说完,他拉着泉先儿径直出了船舱。
“她,她!”两个女妖见泉先儿和白书天并肩亲密地离去,气得说不出话来。
浮上水面之后,泉先儿和白书天都显出了原形。白书天是一条银白色的蛟龙,在水中翻腾而过,水中的生物们纷纷逃避。泉先儿甩动着淡粉色的尾巴,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不停地讲解着:“如果现在往这边看的话可以看见一只海龟,哦,它现在游走了,是被您吓跑的……前面的海岛上有一处山崖,人类很喜欢在那里欣赏落日,如果您喜欢的话……”
“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白书天忽然问。
“不可以。”泉先儿马上拒绝,一秒钟都没考虑。
“我付钱。”白书天误会了她的意思,“一万,两万,不,我出一百万,你只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白书天刚才忽然想到,凭借那种奇特的本能,泉先儿一定可以轻易走进王老头家,这就是他找泉先儿单独出来的原因。
泉先儿用尾巴拍着水,一言不发,看着远处的夕阳发呆。
“一千万。”白书天还是想用钱打动泉先儿。
“你……”泉先儿舔舔嘴唇,“请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帮你做这种事的,而且……总之请你们离开立新市好吗?”
白书天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啊。”泉先儿说,“我今天没有跟刘地说你们的事,因为他没有直接问出来,但如果他问的话,我是不会骗朋友的。你们还是走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白书天没想到她会认识刘地,不禁吃了一惊,不过他立刻就冷静下来,冷冷地警告道:“别多管闲事!”
“谁管你们的事了,是你想利用我才对!”说完,泉先儿一头扎进水中,翻起几朵水花后不见了。
白书天愣在了水面上,良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他知道立新市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就这样带走清净宝珠,然后故意在泉先儿那里留点线索的话,这里的妖怪们应该会跟踪到自己的城市去吧?到时候反客为主,或许还有胜算,他这么盘算着,缓缓向回游去。
“砰!”
白书天觉得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听到了一声人类的惊呼:“龙!一条龙!”
这是一条小船,上面没有点灯,在黑暗中很难被发现。白书天心中有事,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不留神就把它碰翻了。船上的人掉进了水里,却惊讶地几乎连游泳都忘了,指着白书天大叫着:“龙!龙!龙!活的!”
白书天一甩尾,把那个人从水中击飞上了半空,那人在空中翻滚几圈又重重摔进了水中,顿时昏了过去,一直向海底沉下去。白书天一向不爱吃人,但今天他心情不好,这个人类刚好在这时出现,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他的出气筒。见那人还没“全死”,白书天在海面上一个翻身,猛地潜进水里,张开大口向他咬了下去,准备一口把他咬成两段。
“住手!”
随着一声惊叫,一条长线飘来拴住了白书天的脖子,把他拉开了半米。白书天一口将一簇珊瑚咬得粉啐,等他吐着粉末抬起头来时,正看见泉先儿抱着那个人类奋力向海面上游去。
“李文柯,李文柯!”泉先儿一边游一边呼叫着怀里的人,对方的回应却只是口中吐出的一串串气泡。在海中遨游对泉先来说是件愉快的事,对于人类却是致命的,泉先儿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带着李文柯用最快的速度向上游去。
白书天眯起眼看着泉先儿的身影,因为她先向自己出手,所以她的特殊能力现在对自己无效了。一个泉先竟然敢向他出手,简直是不知死活!白书天心中的无名火气一下子全爆发出来,晃动身体向泉先儿扑过去。
蛟龙暴怒,海上顿时波涛汹涌,同时天色骤变,狂风呼啸,乌云翻滚。泉先儿咬着牙冲开波浪,尽量把李文柯的头托在水面上,让他可以呼吸。她的手臂碰到了李文柯腰上挂的一个小壶,泉先儿知道,李文柯又趁着夜色来海上提取水样了。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和紧闭的双眼,泉先儿有种想哭的感觉。
白书天卷起的风浪一波一波地压下来,几道闪电过后,雷声轰鸣,大雨从天而降。泉先儿在波涛中挣扎着,忽然觉得原本近在咫尺的海岸现在看起来竟然那么远。
“是你先向我挑衅的。”白书天在海面上高高竖起身体,昂着头,挺着身体,阴森森地说。
李文柯的头在泉先儿手臂中垂了下去。泉先儿一下子哭了出来:“李文柯,你别死啊!别死啊!你不是要为了这片海去和那个工厂打官司吗?千万别死啊!”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李文柯身上,根本没听见白书天的吼叫。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波浪,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海上的风暴,手中的李文柯好像越来越重,要拉着她一起坠到海底去似的。
记得很久以前,她看过一个人类的故事,讲的是一个西方的泉先(西方这种地方也有泉先吗?)为了救一位人类的王子,把自己的尾巴变成了人腿,最后变成了海中的泡沫终于救了对方的事(好像是这样吧?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变成腿游得不就更慢了吗?变成泡沫?呜呜呜……这样连他的人都托不起来,那个故事是骗人的!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他啊?至少先把他送到岸上去,到岸上去。泉先儿喃喃自语着,拼命地划着水。
白书天看着泉先儿一会变成人类,一会儿又变成一团泡沫,不知道她在捣什么鬼,但还是在她接近岸边时向她扑了下去。
泉先儿手一扬,一道银光从她手中向白书天射去。白书天挥爪挡开,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织布的银梭,上面穿着银色的丝线。泉先儿轻抖手腕,银梭便像长了眼睛一样回转过来,又向白书天射过来。
“有点门道。”白书天随口称赞一句,不过泉先儿这些雕虫小技在他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他吐出一口气,便将银梭吹入了海中。
“海如我身,我如海心,疾!”泉先儿念念有词,猛地向白书天一指。海水突然沸腾,海浪层层叠叠地向白书天扑了上去,转眼间就把白书天庞大的身形卷入了海浪中。使出这个法术之后,泉先儿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勉强把李文柯抱到岸上,自己也跌倒在了他旁边。“不行,得送他去医院,去医院……”她一边咕哝着一边挣扎,却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白书天从海浪的包围中冲出来,心中的烦躁已经化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自己身为蛟龙,居然被一只泉先用水系法术困住了数分钟,这简直是此生最大的耻辱!他长吼了一声,挟着疾风和闪电向泉先儿扑了下来。
这一瞬间,吼叫声和雷击声几乎要撕破天地。
泉先儿挣扎着抬起头,看见白书天像凝固了一样停在了自己上方。发生了什么事?她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这才发现刘地站在自己身前。和一条龙相比,地狼的身躯显得很渺小,但刘地却只用一条手臂架住了白书天的两只前爪,另一只手则托住了白书天的嘴。
“刘地?你怎么在这里?”泉先儿难以置信地问。
“我猜就是这样!陆地上找不到,就是在水里!”就在刘地分神说话的一瞬间,白书天向他放出了一道闪电。
刘地一挥手,地上的沙子升起来形成一道屏障,挡开了白书天的攻击。
白书天和刘地同时念念有词,两个虚空划出的咒符同时飞向对方,在空中撞在一起,把沙滩炸了个大坑。
“带那个人走!”刘地头也不回地吩咐泉先儿,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白书天,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吓人。
泉先儿咬着牙抱起李文柯,向前面的公路跑去,她不会飞行,只好寄希望于人类的车辆了。
刘地也知道泉先儿不会飞,但他现在没有余力去帮助她。眼前这条龙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让他不得不用全部精神对抗。
白书天身形暴缩,恢复了人形,但他身上的杀机一点也没有减少,一步步向刘地逼过去,眼睛中像有两团白色的火在跳动。
“如果你能烧得像只必方一样的话,也许我会怕一下。”刘地耸耸肩,接着又装模作样的用手挡着额头看天,“刚才还又打雷又下雨呢,怎么一下子月亮就出来了?这天气也太出奇了──而且还只有这一带这样,不寻常,不寻常。”
白书天皱起了眉头,心里明白因为自己的鲁莽和急躁,这次行动不得不终止了。刘地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因为自己的这一闹,立新市的妖怪们很快就会来察看究竟,而且其中还有一只必方。好在清净宝珠还在手中,回去后还可以从长计议,白书天这么想着,举步要走时刘地缓缓伸出手臂拦住了他,两个人冷着脸对峙了片刻,白书天一伸手,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双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刘地刺去。刘地向后滑出了数米,躲过这一击,随即挥爪向白书天抓来。
周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木然地看着窗外。瑰儿试图安慰他:“刘地又不是小孩子,他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周影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仍旧是一言不发。
瑰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五天了,刘地到底能去哪里?”
火儿蜷在茶几上打着哈欠:“那个家伙不在多清静啊,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这次连林睿也没支持他的观点。
林睿坐在沙发上,手中玩着杯子,皱着眉头说:“会不会是他发现了敌人,被灭口了?”
“他会被灭口吗?”瑰儿反驳。
“谁知道……”林睿咕哝一句,不说话了。
平时别说刘地失踪个五天,就算他失踪五十天,大家也不会担心。可这一次不同,大家都知道他在查找那群外来妖怪的下落,也知道这些外来者存心不良。刘地行事相当谨慎,这次忽然一连五天都没有声息,让大家不由得担心起来。
沉默了良久,周影忽然说:“我去找他。”
“我也去,这么守株待兔不是办法。”林睿也站了起来。
“那我也去好了。”火儿用一种施恩的口气懒洋洋地说,虽然嘴里不承认,不过他心里确实也不愿意刘地就这么不见了。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刚打开门,泉先儿就猛地冲了进来,差点撞进周影怀里,吓得她尖叫着跳向一旁,总算及时躲开了。周影看她一眼,径直向外走去。
“刘地!刘地和白书天打起来了!”泉先儿喘了口气叫出来。
“什么?在哪里?”周影猛地转过身,抓住了泉先儿的肩膀。
“白书天是谁?”
“他在哪里?”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白书天是别处来的妖怪,他是一条龙!我想……他就是那些想夺清净宝珠的妖怪的首领。”泉先儿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他们在哪里?”
“在……”泉先儿把李文柯送进了人类的医院,李文柯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但一直昏迷着,直到今天上午才清醒过来。泉先儿一直守在他身边,等知道他没事了,她总算松了口气以后,这才才想起刘地和白书天的战斗来。她本来以为他们之间早该分出胜负了,心里还在为刘地捏一把汗,谁知到了海边远远地一看,发现他们两个竟然还在打。泉先儿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匆匆跑来周影这里报信了。
“在哪里?”
周影“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泉先儿闭上了眼,慌忙说出了一个地址。
不等她说完,周影道了声谢,疾步冲了出去。火儿紧跟在周影后面,林睿叫着:“我也去!”现出原形跳到了火儿的背上,他们飞上天空,一黑一红两团身影转瞬消失在了天边。
“我是帮不上什么忙,那就……”瑰儿自言自语着抓起了电话。
“你要干什么?”泉先儿好奇地问。
瑰儿自信地冲她笑了笑。
“白先生已经出去五天了,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耗着?”
“白先生临走时交待过,在他回来之前,咱们不可妄动!”
“那要到什么时候!”
泉先儿家里,那群和白书天一起来的妖怪之间又发生了争论,白书天出去了五天四夜毫无消息,和他一起走的泉先也没有回来,这让让他们十分不安。
“不行,我要去找白先生!”
“不能去,你敢不遵守白先生的命令吗!”
“可是……”
妖怪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想出去寻找白书天下落,一派则要遵守白书天“不可妄动”的命令,一直等下去。
“我受不了了!”一直爱慕白书天的那两个女妖怪中的一个忽然叫起来,“我去找他,有什么惩罚我也认了!你们爱来不来!”她冲出了船舱,其他妖怪都没有动,只有她的情敌追了上去,和她并肩向海面游去。
刘地和白书天激斗了五天四夜,强大的法术和力量的碰撞几乎将脚下的荒岛夷为平地。现在他们都已经没有力气再使用法术了,只是逞着一口气肉搏,双方身上都是鲜血淋淋,不知道有多少大小伤口。
一阵激烈的搏斗之后,两人同时退后两步,各自调理着呼吸,嘴上也不闲着。
“地狼,你很厉害啊,竟然能和我打成平手。”
“当然了,你以为你是龙就了不起啊。”
就在这时,海中跃出两名女子,各执兵器向刘地扑来。
“白先生,我来了!”
“敢和先生为敌!受死!”
“你们……”看到自己的同伴赶来支援,白书天心中一喜,但他和刘地斗了这么多天,心中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杀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阻止她们下杀手,就听“铮,铮”两声脆响,两个女子刺向刘地的兵器都被挡开了。一个面目平凡的男子手中执刀,从空中落下来挡在刘地身前。
“周影,你怎么来了。”这次轮到刘地惊喜了。
“哈,三个食物,其中一个看起来可以吃好几顿!”火儿从空中飞下来,落在周影肩头,林睿从他背上跳下来。
“必方……”白书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眼前这只必方还是只幼兽,倒不是不能战胜的,可是自己现在是筋疲力尽了,只凭己方的两个女妖怪,连眼前的影魅都不一定对付得了,何况还有只九尾狐。
“白先生,白先生!”
随着乱哄哄的喊叫,白书天的同伙匆匆从海中钻了出来。刚才左思右想了半天,他们终于下定决心,一起离开沉船,找到了这里。在火儿“来了好多食物”的欢呼声中,双方虎视眈眈地对峙着,眼看就要开打。
“周影!刘地!”瑰儿的声音传来,大声叫着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立新市的妖怪,“我们来帮忙了!”
“是谁想夺走我们的清净宝珠!”
“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和你们拼了!”
“打倒强盗!保卫家园!”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立新市的妖怪们大喊大叫着冲过来,数量上立刻占了上风。白书天他们的神色都凝重起来,看来这次不但行动失败,连性命也要丢在这里了。
立新市的妖怪们看来是在瑰儿的召集下紧急集合的,公务员提着提包,养猪的还拎着饲料,偶像明星脸上画得白一块黑一块——也不知道他原来是在演什么角色,职业流氓嘴里还叼着烟,开小店的手里抓着零钱,两个本来在决斗的妖怪其中一个身上还带着另一个的牙印……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眼看着就要向敌人发起进攻。
白书天他们聚在一起,紧张地戒备着,心里都有了“今天要命丧此处”的念头。
“哈哈哈哈哈哈……”刘地忽然大笑起来,一下在坐在地上,看着大家摇着头笑个不停。双方的妖怪都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瑰儿扯扯火儿,低声道:“刘地是不是疯了?”
火儿兴高采烈地说道:“哇,那我们得庆祝一下才行!”
“你想得美!”刘地扔了块石头过来。
“完了,没疯……”火儿失望地对瑰儿说。
瑰儿小心地问:“刘地,你在笑什么啊?”
“哈哈哈哈,我在笑人类真是好厉害,随便破坏一下环境,就可以让我们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刘地的目光从大家的脸上掠过去,最后落在白书天的脸上,“你说对不对?”
白书天冷着脸没有说话。
“你们都明白吧,其实大家的处境都差不多。人间界是人类的,咱们都是寄居在这里的螃蟹,说不定哪一天,这层壳子就要褪下来还给人家。所以说,咱们在这里为了人类做的事拼命算什么啊!”刘地的声音高起来。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我们输了,你们要怎么处置我,我都认了。”白书天把剑扔在地上,“事情是我挑起的,我一力承担,请不要难为他们——他们也是被我胁迫,才不得不来到这里的。”
“自身难保了还有空关心她们,难怪能带着两个女朋友,果然有一套。”刘地毫不犹豫地把别人说得和他自己一样。
听了刘地的话,白书天暗中松口气,知道刘地并没有动杀机,却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想抛弃住了半辈子的家园,你们不想,我们也不想啊……”刘地挥挥手,“算了,你们走吧,别再来立新市。”旁边有几个立新市的妖怪们看起来不太甘心,可是也没谁敢对刘地的意见表示不满。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里当然也有,火儿对着刘地的头就是一脚,“谁说要放他们走!至少要把这个、这个和那两个留下来给我吃!”
“周影……”刘地呻吟一声,“你为什么要把他带来……”
周影马上把火儿的嘴捂住了,火儿刚要挣扎,瑰儿适时地在旁边说:“要是你不听话,今后一个星期都没有妖排吃,只有青菜炖豆腐。”火儿这才十分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这些吃不到嘴的食物。
白书天看了刘地一眼,把那个珠子丢给他,然后带着他的人就要离开。
“等一下。”刘地叫住了他们,“你们还不死心吧?放你们回去后,你们还会来吧?”
白书天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刘地微微一笑,手上一用力,那颗珠子顿时成了齑粉,一阵轻风吹过,粉末随风飘散了。周围妖怪们同时发出了一阵凄厉地惊呼:“清净宝珠!”
“这是我平时看书用的夜明珠,根本不是什么清净宝珠!”刘地冷笑道,“王老头儿一开始就是在骗你们的!我看,不和你们说清楚的话,你们永远也不会死心。来吧,跟我走,我让你们看看所谓的清净宝珠。”他站起来,示意白书天他们跟他走,接着挥手制止也要跟上来的立新市的妖怪们:“你们不用过来。”他领着和白书天一起的那些妖怪离开了,只有周影跟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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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羽从山边转出来,淡淡地看着刘地带来的这群妖怪。
“让他们看看吧。”刘地说。
南羽凝视了他们一会儿,退开了一步让他们过去。白书天手下的几个妖怪去袭击王老头儿夫妇时吃过她的大亏,现在看见她还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后面是一个山谷,一条河从谷中奔流而出。河边的草地上,两株参天大树遮挡了半个天空,它们一株扎根在地上,一株扎根在水里,树身上冒出蒸腾的水汽,浓重的雾一样,久久不散。
白书天想近前看个清楚,却被刘地伸臂拦住,忍不住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吗,”刘地笑着说,“这就是我们立新市的清净宝珠。”
“是他们……”水雾被风吹开了一些,白书天看见其中一棵树上的树疤结成一张人脸,正是他见过的王老头儿。
“王老头儿最喜欢吹牛,明明是用自己的生命力在清洁这方水土,非要说他有什么法宝。如果不是这些年他们两口子的力量都用在了这里,修行无法再有进步的话,你们想对付他们也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原来是这样。”白书天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已经看出来了,那两棵树正在不断地从空气中、水中吸取有毒的物质到自己身体中,再释放出干净的水和空气。白书天很清楚对一个妖怪来说,这是多么大的牺牲。
“我们没有任何法宝,我们靠的是自己。他们夫妇不这么做,也许我就会这么做,也许刘地就会这么做,也许是别人……”南羽轻轻地说,“这个世界是人类的,他们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但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人类。对,不得已时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去别的空间,可是说来容易,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开这里。我想诸位也是一样吧?既然大家处境相似,与其彼此争斗,倒不如看看自己能做点什么。”
听了南羽的话,白书天和他的同伴都不做声。当他们默默离去时,其中一个木妖握紧了拳,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
看着他们走远,刘地才出了口气:“真是些麻烦的家伙啊,总算把他们打发走了……”他向周影招招手,“我们也走吧。王老头脸皮薄,被拆穿了牛皮可不得了,就让他以后还有牛可吹吧。”周影点点头,和南羽并肩跟着刘地向外走。
“站住!不许跑!还钱来!”泉先儿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刘地,拽着他的领子大声叫道,“说!他们哪去了?那些赖账的家伙哪去了?”
“你说的是白书天他们?”
“就是他们!在哪里?别把他们想藏起来!”泉先儿气愤地大声道。
“你找他们干什么?”
“他们没有付我今天的服务费就不见了!2万块啊!”泉先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没办法,他们已经走了。”
“去哪里了?”
“回去了。”
“逃跑了?!”
“嗯,看来你的钱是讨不回来了。”
“呜呜……”
“就算你可怜兮兮地看我,我也不会替他们付钱的!”
这时周影和南羽已经走远了,刘地怪叫道:“喂,你别指望我再请你喝酒,我永远都不会再跟你一起喝了!”
“为什么啊?刘地,我们是酒友啊,你再请我一次吧!”
“我死也不和你一起喝,我宁愿戒酒!”
“为什么啊?酒很好喝的,我们去喝一百年的特曲好不好?”
“我绝对不去……”
夕阳的映照下,两株老树的影子铺在了整个大地上,归鸟的鸣叫充满了枝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