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加了章节跳转的功能 (2018-12-23)
也就是拖延了几年而已……
设置
波波不是猪、山夜

第一章 波波不是猪

每天早上,波波都会在早餐和睡懒觉之间痛苦挣扎。

如果不在游少菁的“吼叫”声中起来,所有早饭便会被一扫而空;如果起来,又违背了他上百年来养成的,不睡到中午不起来的生活习惯。游少菁根本是个不懂得尊重别人生活习惯的暴君,总是要求别人配合她的脚步;对于这一点,波波实在是已经敢怒不敢言很久了。

“波波,我警告你!再不起来,我就把早饭全给猫猫吃!”游少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波波只好不甘愿意地从他的被窝里拱出来,用小蹄子搓着眼睛,朦胧地寻找着食物所在。

那只肥猫和那只恶狗已经在那里大吃大嚼了,幸亏自己那一份还是完好的,这让波波松了口气。

今天的早饭是西式的:牛奶、鸡蛋加果酱面包,虽然有一些肉,可是量不多。

波波耸耸鼻子,他讨厌崇洋媚外的人,中国人的早饭应该吃红烧肉或北京烤鸭才对。虽说心里如此想,可是他还是立刻向早饭冲去。

自从肥猫来到这个家里之后,每次吃饭都像在打仗,那只猫的脑子里除了吃和睡,完全没有别的念头,真是像猪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会突然从波波盘子边窜出来,一爪把波波推开,然后埋头大吃。如果波波敢反击,比如一头把它撞飞之类的,就会受到游少菁责骂。这实在令波波心中不满,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偏心!

当波波快跑到盘子边时,一条大毛巾从天而降,把他一下子包在了里面。

游少菁用湿毛巾一边用力搓洗着波波,一边说:“告诉过你吃饭前要洗干净,怎么不听!”

波波好不容易才从毛巾中逃脱,正想对游少菁发火,游少菁却已经转身冲到钟学馗身边,端起牛奶喂他喝了一大口。钟学馗配着牛奶用力把噎住自己的白煮蛋咽了下去,才缓上一口气来。

“不是要你等我喂你吃吗?你想被噎死啊!”游少菁一边把剩下的一个白煮蛋掰开喂他,一边责备。

“我不想耽误你吃饭。”钟学馗含糊不清地说,“你快吃点吧,不然又要没吃饱就出门了。”

“哪天不是这样!别急,我还有时间……猫猫,不准去动斑斓的东西!”肥猫刚把嘴伸向大狗的盘子,便被面向墙壁的游少菁大声喝斥——也不知她背上怎么有眼睛的。

它吃斑斓的就不行,吃我的就不闻不问,偏心!偏心!波波见肥猫的目光又瞄向了自己的盘子,马上推着盘子钻进沙发底下。

游少菁家的早晨永远是这么“热闹”,三只宠物加钟学馗的早餐,就足以让游少菁每天从五点多起床,一直忙到出门上学前的一秒钟。

波波和钟学馗原本就是两个无底洞,不管投进多少食物,都没办法喂饱,而最近才加入的猫猫,竟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钟学馗是鬼差,波波是灵兽波儿象,他们两个不算是正常生物,吃这么多还情有可缘,可是这只猫应该是只普通的杂种猫啊,为什么也能达到如此境界?

游少菁现在才明白,当时狄云浩“托孤”时,为什么要在猫的习性中特别注明“它特别能吃能睡”这一条了。

也许是拥有了六十多年人类寿命的缘故,猫猫颇有大将之风,气度稳重,不管看上谁的食物,都会竖着尾巴踱过去,一爪把对方拍开,张口就吃,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

斑斓虽然是条狗,可是他的身分不同,怎么肯和一只家猫抢夺食物,只要猫猫一过来,他就会自己走开,看都不看这只无耻的猫一眼。钟学馗镶在墙里不能动,当然除了嚷嚷几句,也只能任猫宰割。只有波波不甘心这么受欺负,每次都忍不住反击——他一只灵兽去攻击一只猫,猫的后果可想而知。

游少菁在猫猫受了几次伤之后,终于发了火,把波波抓来狠狠打了一顿屁股。这个小家伙怎么这样没轻没重,猫猫是狄云浩郑重委托自己照顾的,要是不能照顾好它,怎么对得起狄云浩的信任——更何况,猫猫的身体中还有与狄云浩生死相关的藏魂坛。

游少菁把狄云浩当作朋友,当然不希望给朋友带来伤害,所以她要保护好猫猫,不能让猫猫受到伤害。

由于是因为那只猫而受到惩罚,波波对它可谓恨之入骨。当然,他更厌恶游少菁的偏心。对斑斓也好,对猫猫也好,对钟学馗也好,她都那么细心体贴,唯独对自己这么严厉,偏心!偏心死了!

波波对于游少菁的不公平很有意见,曾多次对钟学馗表达抗议,但以前对他百依百顺的钟学馗,却要求他“听游丫头的话”、“你想想她的好”、“她不是挺关心你的嘛”。

听听,这是什么话,分明就是被她买通了的叛徒!

波波吃完盘子里的东西,正好看见肥猫趁游少菁喂钟学馗时偷吃她那一份早餐。

可恶,那本来都是我的!波波头脑一热,忍不住向肥猫冲了过去。

“波波……”游少菁的声音马上飘来。

它偷吃你看不见,我一动你就看见了!波波气呼呼地改变方向,一头撞在游少菁背上。

游少菁惊叫了一声,手里的牛奶泼翻在钟学馗脸上。

“波波,你这个顽皮蛋!”这一次连钟学馗也叫了起来。

斑斓立刻站起来,拦住想要躲进沙发底下的波波,把他逼回到游少菁眼前。

游少菁帮钟学馗擦了脸,回头用手往墙角一指:“去,乖乖待着!”

波波怒气冲冲地看着游少菁,对峙了半天,终于还是选择退缩,乖乖钻到窗帘下,谁也不理了。

直到出门前,游少菁才终于有时间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块面包,把已经凉了的牛奶一饮而尽,还没忘了开一个猫食罐头,把里面的鱼挖出来倒在盘子上。

“猫猫,午饭前不许吃!吃了你就要饿到晚上!波波不许偷吃!厨房里有炸莲藕和米饭,中午斑斓热给大家吃,明白了吗!?”说完,便抓了书包匆匆出门。

游少菁咬牙买下了电动自行车之后,节省了许多通学时间,可是每天依旧匆匆忙忙,似乎时间再多,家里的种种琐事也有办法把它消耗得一干二净。

波波见游少菁一出门,立即“砰”地跳到肥猫面前,恶狠狠地看着它。现在可没人护着它了,波波还怕收拾不了它!

谁知肥猫极识时务,一见波波扑来,马上转身,拖着尾巴窜进游少菁的卧室,打着哈欠,大模大样地爬上了床,用肥胖的身体在游少菁的枕头上拱出一个窝,躺下去呼呼大睡。

这只肥猫就是这么狡猾,只要游少菁不在,它就用睡觉打发时间,谁也不招惹,谁也不得罪,弄得波波也没办法对它下手。万一无缘无故打了它,钟学馗还好说,只要装装可怜,他就会帮自己撒谎,可是斑斓那条忠狗一定会向游少菁告状。游少菁一回来,他就会叨个写字板,一五一十地写出一天中所发生的事,打小报告,讨厌至极!

唉,波波径自走到猫猫的盘子前,至少这些罐头应该归我了吧?可是只吃了一口,波波便差点吐出来。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呕,呕,难吃死了……真不明白那只猫是怎么天天吃得兴高采烈的。

波波连滚带爬地跑去漱口,花了好大力气才将口中的怪味除去。难怪她大大方方地放在这里,原来是为了陷害我!波波对游少菁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

你不让我吃,我就不吃吗?我现在就去厨房,把莲藕全吃光!波波这么想着,马上向厨房走去,可是斑斓也立刻跳到厨房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波波在这个家里,最怕的不是游少菁,而是这条恶狗。斑斓对于游少菁的吩咐言听计从,所以坚定执行着控制波波行为的任务。

一般来说,只要有他在,波波的肆无忌惮就会大为收敛。因为波波这只被钟学馗形容是地府厉害的灵兽,连恶鬼也可以一口吞下去的“小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怕狗,只要一听见狗叫,就会发慌。

而且斑斓往那里一站,目中的凶光,喉咙中的低咆,无一不让波波心惊胆颤。再加上斑斓的身分——前地府大将军,这也让地府出身的波波打从心底害怕。

反正你们都要跟我作对!

波波不敢再往前走,干脆在屋子里打滚耍赖起来。

斑斓冷淡地看着他,猫猫依旧呼呼大睡,只有钟学馗大叫大嚷:“波波你干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屋子!”

我偏要闹、偏要闹,偏要让她收拾屋子!波波听见钟学馗帮游少菁说话,就更加生气,越发卖力地胡闹,不一会儿就把整间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斑斓本来还不太想和小猪计较,可是看他实在闹得不象话了,也动了火气,跳出来冲着他大叫,并且威胁说午饭不给他吃了。这种威胁总算有一些作用,波波回到了他经常睡觉的位置上,老实许多,至于满屋子的混乱,自然就留给斑斓来收拾了。

游少菁中午在学校里不回来,所以午饭一向比较简单。主厨是斑斓,由他去操作微波炉把游少菁准备的饭加热一下、分给大家。波波经常怀疑,这期间斑斓一定偷吃了不少,可是斑斓绝对不许他进厨房,所以他始终没抓到过把柄。

斑斓分配食物时,也极为不公平。钟学馗总是最多,剩下的才会由他们三个宠物平分。凭什么!斑斓明明已经偷吃了很多,肥猫也还有猫食罐头,应该分给自己最多的一份才公平。

波波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有机会把自己心中的不甘发泄一些。吃完自己的就去抢钟学馗、斑斓的,这个时候是没有人管他的,钟学馗放纵他惯了,而斑斓根本不屑和他计较。只是那只肥猫总是很聪明地躲到游少菁房间里吃,让波波对它无可奈何。

游少菁的卧室是全家的禁地,从钟学馗到斑斓、波波,谁敢踏进一根爪子,马上就是狂风暴雨——少女的闺房,岂能让这些男鬼、灵兽、前将军的随便进去!只有猫猫身分不同,它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宠物猫,待在主人床上是它的权利和习惯,游少菁从来不会禁止它到卧室,只有因为被它压在身上睡觉而作了噩梦时,才会把它从床上扔到地上的垫子去。猫猫也知道自己躲进游少菁的卧室,波波对自己就只有干瞪眼的份,所以总是这么对付波波。

讨厌的猫!讨厌的偏心女人!我讨厌你们。

波波生了一阵闷气,才决定去看电视消遣一下。谁知道打开电视之后,他喜欢的卡通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之后又是长达五至十分钟没完没了的广告。最后斑斓再也受不了了那些丰乳肥臀的广告,夺过遥控器换了台。

还给我,说不定还有一集呢!波波冲过去抢夺,却被斑斓几声狂吠吓了回去。

然后,斑斓找了一本书看,钟学馗对一部哭哭闹闹的连续剧看得入迷,猫猫例行地在睡觉,只有波波无聊至极,在屋子里焦躁地跑来跑去。

吃饱、睡足、玩好,这就是波波对生活的全部要求。他认为自己的要求并不过份,试想,天下哪个小孩不是这样生活的?不是被父母、家人捧在手中这样宠的?可是他是一只波儿象,就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这些平常要求,似乎就变成了无理取闹。

波波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应该在他身边生活了几天;那个时候,他的眼睛还睁不开,可是那种温暖、亲切的味道和感觉,他至今仍然牢牢记得。可是等他睁开眼晴之后,身边剩下的就只是一间冰冷的房间,和几个喋喋不休的鬼差。

波儿象的出生率太低了,以至于各地狱在这个新生的波儿象还没断奶时,便展开了激烈争夺,为了他的归属问题争吵着。

波波睁开眼之后的三天三夜,便在那些片刻也不停的吵闹声中渡过,满脑子充斥了那些无穷无尽的理由,不管那些鬼差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最终的要求只有一个——我们都是最、最需要这只波儿象的,因此他应该到我们那里去。

波波完全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他只是在极快的时间之内,学会了装出可怜、可爱的样子,以便向这些已经争夺他的所有权争夺到忽视他存在的人们要食物和水,并且很快就发现自己这一招十分有效,于是加倍地学习运用——过早离开母亲的孩子,总会过早学会自己生存——事后,波波是这么回忆那一段时间的。

几天的争吵之后,终于出现了胜利者。

胜利者是一个白胖的鬼差,因为为自己的部门争取到波波的拥有权,而兴奋得脸颊通红。他找来了一个大篮子,里三层、外三层铺上厚厚的锦被,然后才把波波小心地抱了进去。

波波被这个鬼差从那间冰冷的屋子里抱走,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离开出生的小窝。

那个取得胜利的白胖鬼差,用那么小心翼翼的态度抱着波波,令他对自己将要去的地方不禁产生一分期待。既然那里的人这么需要他,那里一定是一个有舒服的被窝、无数的美食,以及有着许多温暖味道的地方。波波能够想象的天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经过了漫长的路程,当波波在那个大篮子里昏昏欲睡时,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宽大宏伟、泛着阴森雾气,闪烁着无数幽蓝鬼火的巍峨大殿。

殿上方坐着一位威严、可怕、五官狰狞的高官;他的身边分列几十名穿着职业套装,呈现出十分丑陋可怕样子的鬼差。大殿正中,搭起了一个火焰熊熊的炉子,炉子上面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热油翻滚,正往周围喷溅着油花,要是迸落在玉石地面上,便会凝结成一颗小珠子,然后自行跃回锅里去。

在这口大锅旁边,几个手持钢叉的差役按着几个赤身裸体、面目模糊的鬼魂,正严肃地听着殿上那个高官讲话。高官在波波进入大殿的同时开了口,声如洪钟,在大殿中形成嗡嗡的回音。波波听不懂高官在说什么,可是他心中却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口锅子绝不是用来做饭吃的!

随着殿上的官员大喝一声,拿起桌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波波惊恐地看见那几个手持钢叉的鬼差扬起手中的钢叉,叉住了那几个口中大声呼号着的鬼魂,扬叉便把他们扔进了那口大锅中。

惨叫声和劈劈啪啪的油炸声顿时在大殿中回响着,一股烤熟的香味同时到达了波波的鼻子下。

波波紧张地看着这一切,甚至忘记了有好吃的味道正在鼻子边盘旋,虽然他已经很饿了。

过了一会儿,油锅中的鬼魂停止了挣扎和嚎叫。就在波波偷偷松了一口气时,那几个鬼差又挥动钢叉,把鬼魂们从锅里叉了出来。那是几团纠缠得很小的黑色东西,随着鬼差们钢叉的抖动,他们慢慢伸展开来,又恢复了原样,瘫在地上痛苦呻吟着。

殿上的官员又吩咐了几句,其中的一个鬼魂被拖出大殿,而剩下的鬼魂则再次被扔进了锅子里。

尖厉的嚎叫,挣扎抽搐溅起的油花,可口味道再次开始蔓延……

几经反复,那些鬼魂逐一经历了几次油炸之后,一个个被带了下去。

抱着波波的那个鬼差,怕这个小波儿象不懂,在他耳边小声解说着,那些鬼魂全是罪孽深重之人,经过下油锅的惩罚之后,现在已经被发送到各个地狱受刑。“而剩下的那一个,就看你的了。”这个鬼差拍拍波波的头,用一种“我相信你”的口吻,指着剩下的那个鬼魂说。

什么意思?一种极不安的念头让波波的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殿上的高官又是一声吩咐,手拍惊堂木,接着,殿上的差役们一起抖动手中的武器砸地,齐声大喝:“吃!”

扑通,那个鬼魂被扔在了波波面前。

吃?吃什么?你们做饭了吗?

波波被那个白胖鬼差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了地上。

旁边一个四眼判官探头对波波鼓励说:“来,小家伙,试试看。不要紧,大胆上!”

大殿地面的玉石把凛冽的寒气直逼入波波的身体,令他感到身体中所有温度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令他的四只小蹄子都发着抖,几乎站不住。

他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这里的一切和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说真的,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待会儿给自己吃的食物如果还可口,波波觉得还是可以将就着接受这个地方。他四下张望了一圈,决定到大殿门口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眼前这个黑呼呼的鬼魂太碍事了,他用蹄子踢踢,没踢动,干脆就绕了过去。

带他来的那个鬼差伸手抓住了他,把他重新抱到那个鬼魂前面。

“吃!”差役们又是一声齐喝,差一点把好不容易站住了的波波又给吓趴下去。

“来,这个人罪大恶极,已判他被波儿象吞噬、灰飞烟灭,你把他吃了吧!”带波波来的那个鬼差蹲下来,对波波温柔地说。

吃了他?波波缩缩脖子。

“去,你是波儿象,这是你的职责所在!”身后的鬼差推着他,口气严厉了一些。

波波小心的嗅嗅那个鬼魂,眼睛一亮——好香、好香……非常香哟!波波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那种还带着油炸味的沁人香气,简直不逊于妈妈的乳汁啊。

波波迈着小步蹭了过去,让我吃一口吧,让我吃一口。他摆出练习了好几天的可爱表情,对那个鬼魂张开口。

那个鬼魂自从看到波波,便缩成了一团。好像眼前的不是一只仅有馒头大小的小猪,而是一只凶恶的野兽。见他过来张大了口,吓得双手抱头,号啕大哭了起来,“饶命啊,我知道错了,饶命啊,不要吃我……我再也不犯了,再也不犯了……”

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大叫,波波吓得钻进了篮子中,自己盖上了盖子。

殿上的鬼差面面相觑,这些鬼差们从来没见过一头波儿象会被一个鬼魂吓得落荒而逃,这根本就像狗被肉骨头吓跑一样地滑稽。

“吃!”又是整齐划一的大喝声。

波波再次被从篮子中拎了出来,扔在那个鬼魂面前。

吃?不吃?吃?不……波波的内心挣扎不已,这个鬼魂闻起来太好吃了,自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是他还是活的,他们为什么不洗好煮熟了再拿给自己吃呢?

波波围着那个鬼魂转了几圈,当他走到那个鬼魂正面时,波波吓了一跳,那个鬼魂的脸一团模糊,加上几次的油炸,剩下的尽是一片焦黑,可是他的一双眼晴依旧清楚,定定地看着波波,恐惧、绝望、后悔、乞求……让波波看得心中发抖。

他、他一定不会再干坏事了,饶了他吧。波波转动小脑袋,看向身边那个鬼差,想要为那个鬼魂求情。

“吃呀!吃呀!”那个鬼差脸上尽是兴奋,用力推着波波的屁股。

波波用力摇头:“不行,不行,他还活着,我不能吃!”

“你怎么了?快吃了他啊,很好吃的,你爹娘都喜欢吃的。”

“饶了他吧……他这么可怜……”波波努力摆出自认为最可爱的表情,向对方讨好地摇头摆耳。这些鬼差不是很喜欢他吗,要是他求情的话,他们会不会接受?

“这只波儿象是怎么了?是不是太小了,还没长牙?”旁边另一个鬼差走过来,拎起波波扳开他的嘴来看。

波波被他弄痛了,一口往那带着油烟气味的手指咬了下去。

波儿象的牙齿何等锋利,这一口下去,那个鬼差顿时惨叫着用力抖动手指,把波波甩了出去。小猪小巧的身体划出一个大弧形,“砰”地撞在了殿上官员的案几上,把案上的笔墨纸砚等都扫到了地上。

波波头昏脑涨地爬起来,一抬头,见那个官员正一脸铁青地看着自己。他打个寒颤,转身就跑。

波波的目标是大殿门外,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宁愿回到原来那间冰冷的小屋中去。

鬼差们见波儿象忽然发了疯似地又跑又撞,连忙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

咬了人之后,波波非常惊慌,生怕被人抓住,当然是拼命地逃窜。经过好一阵的鸡飞狗跳之后,终于有个鬼差抓住了波波的小尾巴,把他拉了回来。

波波奋力地扭曲着身体,想要挣脱这只弄痛他的手。那个鬼差也害怕被波儿象的尖牙咬中——刚才的同僚就是他的前车之鉴——所以很小心地和波波兜着圈子,并不急于伸手抓住他。

就在他们这样兜兜转转地折腾之际,“啪!”殿上官员又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呵斥:“波儿象,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职责,竟然拒不吃鬼,还敢大闹公堂!”

波波知道他是在说自己。那个人太可怕,也太威严了,波波看他盯着自己,更是没命地挣扎,害怕他也会把自己扔进油锅里去。

“大人,下官有下情回禀。”带波波来的那个鬼差连忙上前行礼,“这个波儿象是一个月前刚刚出生的,他的母亲仅仅哺育他二十天便被无间地狱召回了,所以他到现在还没学过应有的礼仪和职责,请大人不要责怪他,给他一点时间学习。”

“哼,只有这样的乳猪才会分配给我们!也不知道上面的人都在想什么,明明我们这里的工作要比别处繁忙许多,得到的资源却总是最少!”官员气哼哼地说,“那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工作?难道还要我们每次都去借别人的波儿象来行刑!”

“我看……”那个鬼差眼珠一转,出了一个馊主意,“不如饿他几天,我知道他特别能吃,几天不让他吃饭的话,他一定会乖乖吃鬼的。”

“好主意。来人,把这个鬼魂和波儿象关在一处,如果波儿象不吃了他,就不准他出来,除了清水,也不许给他别的食物!”

什么?什么?波波惊恐地挣扎反抗,可是却徒劳无功,很快便和那个鬼魂一起被扔进了一间屋子里。

刚开始的时候,波波还能用睡觉来打发时间,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肚子越来越饿,门外的人什么也不给他,甚至连原本说过的清水也都没有一口。波波又渴又饿,不停地从门缝里往外哼哼着。他出生还不久,还认为别人喂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天真地以为只要他要了,就会有人送食物给他。

可是看门的鬼差开门之后,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指着那个鬼魂对他说:“吃了他!”便又关上了门。

这样过了好几天,波波的所有祈求都没有任何效果,其间只有那个带他来的鬼差给他送了两次清水,依旧是要求他吃了那个鬼魂。

那个鬼魂就在身边,一动也不动地缩着。波波想要吃他的话,一点也不用费工夫。

波波看看鬼魂,扭过了头。

波波知道他们都想让自己吃了这个鬼魂,可是波波觉得自己不能吃活着的东西。他明明还活着,吃了他,他不就死了吗?

饿着肚子喝水只会让肚子更饿,这是波波生平得到的第一个生活经验。

波波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于是拼命地撞门、撞窗、撞墙、撞屋顶……撞得屋子里的摆设乱成一团。

那个鬼魂早就被这只发了疯般的波儿象吓得昏过去醒来、醒来昏过去不知道多少次了。面对着一只这样状若发疯的波儿象,对于恶鬼而言,是一种不亚于油锅的酷刑吧?

波波折腾了很久,终于意识到外面的人是绝对不会开门的,自己饿死了也不会开,因为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法来逼自己帮他们做事,帮他们吃掉这活着的东西。

全是假的,什么好吃好喝,什么有求必应,全是为了骗自己才有的,一旦自己不如他们的意,他们马上就翻脸不认帐——明明作了那么多承诺,说如果自己跟他们走的话,他们会给自己多少多少好处,可是自己来了之后,为什么他们当天就翻脸,他们一定是串通好来欺负自己的……

还有这个倒霉的鬼魂,也和自己一样是被他们欺负的,所以自己更不能吃掉他。

波波瞟了那个黑乎乎的鬼魂一眼,吞了一大口口水。但是他闻起来真好吃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香的味道呢?自己肚子咕咕直叫,要不只吃一口?只吃一口死不了的吧?我保证不咬死他,只吃一口可以吧?

想着想着,四只蹄子已经不知不觉地向那个鬼魂走去,先深深闻了一下,然后便张开口咬了下去……

不对,我在干什么。波波一下子回过神来,嗖地窜回了门口。我差一点就上了他们的当!

这还得了!饿死也不能让这些骗子称心如意!波波这么想着,缩在门口不再动弹,生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往那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鬼魂咬下去。

如果把身体蜷起来,肚子就会好受一些。那些饥饿的感觉是他自出生以来从来没经历过的,所以除了难受之外,波波还感到深深的伤心,很想流眼泪的伤心……

明明说“马上就回来”的妈妈,说“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的白胖鬼差,说“试试看,不行不要紧”的四眼鬼差,全都在欺骗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吃这个鬼魂,他们就骗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吃了他?你们要判他死刑,杀他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来为难我?不吃,饿死也不吃,你们骗我,我就绝不让你们如意。波波恶狠狠地一口咬下了一块墙皮,大口吞了下去,同时下定决心不对那些可恶的鬼差妥协,绝不吃那个鬼魂。

波波被抱出了那个房间,不是因为吃了那个鬼魂,而是因为他病倒了。

不是饿病的,而是因为吃了墙皮,不知里面什么成份对波儿象有害,食物中毒倒下了。

波波看见那个鬼魂在他之后被抱出了房间,不知道被拉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还会让别的波儿象吃了。他的味道真的很好吃,我真想尝一口啊……这是波波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波波在养病的几天当中,受到的待遇还不错,好吃喝、好被窝,还有专人伺候着。就在他再一次被眼前的假象蒙骗,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那些鬼差其实对自己还好时,医生宣布他已经痊愈了。

病一好,波波马上又被扔进了一个房间——这次的房间中没有任何家具摆设,连墙皮都没有,只有一个鬼魂。

“吃了他!”还是这么一句吩咐,然后便被扔下了,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不吃,偏不吃!波波对着门口,用自己最大的声音怒吼。

猪的哼声并没有让门外产生任何反应,只是让身后的那个鬼魂因为恐惧而倒了下去。我才不吃你呢,不管你看起来多好吃。波波不屑地白了那个鬼魂一眼。他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吃鬼魂,绝对不让那些骗他的家伙们高兴。

不知道过了几天,反正波波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而且好几次不知不觉地走到那个鬼魂身边,如果不是对方大声求饶惊动了他,他一定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一口咬了下去。

不行,不行,不能吃……对了,吃别的,吃地板,吃出一个洞来就能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因为吃了太多泥土而倒下的波儿象,又一次被抱出了房间急救。

第三次,波波聪明地吃了门板,并且坚强地在吃出一个洞来之后还能挺住,并且从那个洞钻了出去,令众鬼差们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捉回来,再次被扔进屋里,而且这次门上还被贴了咒符。

第四次,波波的目标是屋顶,这次他终于彻底成功了。

从屋顶上开出一个洞钻出去之后,已经饿了好几天的波波用他敏锐的嗅觉找到了鬼差们的食堂。于是,等到开饭时间,前来用餐的鬼差们看到的是一只肚子里塞满大伙所有晚餐的波儿象,一副差点被撑死的样子,仰面朝天躺在桌子上,正挺着大肚子挣扎着想要翻过身来。

于是第五次,波波被扔进一个大铁笼里,在这只有半尺见方的空间里,他和三个鬼魂挤成一团;靠得这么近,饿极了时,难保一不小心嘴巴就会伸到鬼魂们身上去。

波波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饿了之后,很有可能在睡梦中把这几个鬼魂全吃了——这种坐牢挨饿的日子,除了睡觉,还能用什么来打发时间?!波波不知道那些鬼差是不是就是想让他这样,反正他不妥协就是不妥协,偏不!

于是,波波开始啃笼子。这笼子一定使用了特别材料,连波波的一口猪牙都咬不动;啃了半天,只啃下了一些铁层一样的东西。不管,照吃。

当然,这一次又是以波波被送去抢救作结。

为了这只好不容易抢到手的波儿象,这一殿上下的鬼差、判官们,可谓伤透了脑筋。

不知为什么,这只波儿象不仅不肯吃鬼,而且还态度坚定,软硬不吃。本来以为他这么小又这么贪吃,只要把他和鬼魂关在一起饿上几天,自然就会去吃鬼了,谁知道这个波儿象的倔强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刚开始他硬撑着,饿了九天九夜也没有屈服,到了后来,他居然逮着什么吃什么,几乎每一次都因为中毒而倒下去。波儿象是珍贵的灵兽,要是因为食物中毒死在这里,对上面的报告很难写啊……

就在大家为了波波的事操心时,还是那个四眼判官出了个主意:“当时在争夺他的所有权时,不是有一殿愿意用半年的经费换他吗,不如我们现在就……”

最后,这一殿的主事允准了这个建议,然后,波波便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说是另一个地方,其实对波波来说,基本上是一样的,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先是上殿,让他吃鬼,不吃,挨训;再不吃,挨饿;再不吃,关押……不过这次多加了一项,挨打。

然后,被打得动弹不得的波波,又被送到了第三个地方。

之后,是第四个地方,第五个地方,第六个地方……

后来,一直在挨打的伤痛和饥饿中挣扎的波波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自由了。没有紧紧关着的铁笼或房门,也没有拿着食物挑逗他,却偏偏不给他吃的手,更没有抡起来没头没脑地向他抽下来的荆条鞭子。

他到了一处阴间的荒野外,只有他独自一个,既没有鬼魂,也没有鬼差。

后来波波终于明白了,他是被扔掉了。

这只别扭、没用的波儿象,就这样被扔在一边,没人管了。虽然没有人再来打他、饿他,可是也没有人给他饭吃,给他睡觉的地方。

于是,波波开始自由地四处闲逛,饿了就偷,累了就睡,自由自在的多好。他很快就学会了一大绝招,那就是对别人装可爱,他发现自己的外表确实可以让很多人上当,自己只要眨巴着眼睛,对着那些看起来心肠很软的鬼们甜甜一笑,或是可怜巴巴地眨眼,对方手中的东西九成是可以哄过来的。

不过,波波对于那些人想要把他带回去抚养的打算,可是一律拒绝,他才不想再让人关起来,再一次挨饿、挨打。对他来说,这些鬼都只是他利用来得到食物的对象而已,吃的到了口,他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给他们个屁股看已经是好的了。

由于有着这种恶劣又不加掩饰的性格,一般来说,在一个地方生活不了几天,就会被周围发现,也就没有人会再上他的当了,于是波波只好换一个地方,再开始他以骗人维生的日子。

日复一日,知道他真面目的人越来越多,肯上他当的人就越来越少。波波的日子不好过了起来,只好开始改变策略,以偷盗为主要生活来源,弄得周围的鬼都十分讨厌他,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直到有一天,波波遇见了一个长得难看,却傻呼呼地一而再再而三上他当,上当之后,却依旧笑嘻嘻地把床让给他睡,甚至把薪水全用来为他买食物的笨鬼差,波波的日子才算安定下来。

波波知道,钟学馗为了养他,上上下下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去打点:波儿象如果无法驯服,放任其自生自灭没人过问,奇妙的是一个地位不高的小鬼差私自捡回去饲养了,却是触犯了法规,要受罚的。私养灵兽,这可是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罪名。但即使在风声最紧的时候,钟学馗也没有赶他走,也没有要求他去吃鬼,没有要求波波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波波喜欢和钟学馗在一起的生活,自由自在,有人关心,还给他好吃的东西和被窝,所以他不喜欢游少菁——很不喜欢。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他安逸的生活才产生了变化。就是因为她,钟学馗甚至开始要求他去吃鬼,甚至要求他要听话了。

可恶的游少菁,都是因为她不好!而且她还那么偏心!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声,波波一下子从睡梦中爬了起来。

刚才他似乎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一些他不愿意在醒着时想起的事。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用游少菁买回来的东西安慰自己因为梦境而受伤的心灵。

波波在第一时间窜到了门口,死死地盯着门,准备在游少菁一开门的时候,就扑向她手中拿着的袋子。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游少菁。

莫潇一手提着游少菁坚持要买的一大堆东西,一手提着游少菁那个重得要命的书包,刚用肩膀顶开门要进来,就有一样东西猛地撞上来,差点让他把东西都扔了出去。

这是什么?对了,是那只猪。

莫潇看清楚“暗器”的真面目之后松了口气。他也不明白游少菁怎么会忽然变得喜欢起动物来,又是狗又是猪的,养了这么多宠物。她独自生活,自己照顾自己已经够不容易了,现在还要照顾这些麻烦的动物。

莫潇把手中的东西扔在沙发上,然后赶着转身出去,把游少菁扶了进来。

游少菁受了伤,手臂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腿也一瘸一拐的,在莫潇的搀扶下进来,无力地往沙发上一靠。

要不是莫潇在场,钟学馗一定已经惊叫起来了。她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她是怎么受伤的?到底伤得重不重?斑斓也急忙跑到游少菁的脚边,关切地看着她。

莫潇以为这狗是来要吃的,于是用脚踢踢他:“去、去,这会儿没工夫喂你。”

游少菁冲着斑斓笑笑:“我没事,只是骑车的时候被拉倒了。”这话当然也是同时说给钟学馗听的。

“还说没事。”莫潇责备地盯着她,“遇到飞车抢劫,还不赶紧把包包给他们算了,竟然敢跟他们抢!幸亏你没倒在路边石头上,不然脑袋都摔破了!”

“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在里面呢,给他,我喝西北风啊……”游少菁咕哝着。

今天在放学去超市的路上,游少菁遇上了飞车抢劫集团。

在对方伸手抢夺她的包包时,游少菁下意识地作了往回夺的动作,虽然因此使得包包的带子断开落地、没被抢走,但是她也被抢匪高速的摩托车带倒,连人带车栽倒在路边。她的手臂擦伤了,血肉模糊一大片,脚也扭伤了,只好打电话向莫潇求救。

莫潇赶来看到游少菁的惨状,再听到她描述事情经过,真被她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行为气坏了,一路唠唠叨叨念个不停。

游少菁对他的话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冒险,可是当时反应不过来,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啊。再说,她今天刚去银行领了这个月的生活费,那可是七千块啊,要是就这么没了,她还真的舍不得。要是那些飞车抢匪是昨天找上她的,她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做呢。

波波对游少菁的伤势很担心,因为游少菁看起来伤到了手,而这是不是表示她可能会不做晚饭了?波波对这个可能性很是担忧,所以一直围着游少菁买来的东西打转。这些东西里有肉有鱼,它们都会变成波波喜欢的食物,可是现在,游少菁却可能不做饭了!代替她做饭的会是斑斓,而斑斓的手艺会让这些本来很好吃的食材,变成难以下咽的奇怪东西。

天啊,我宁愿现在吃生的。波波这样想着,就往食物袋扑了上去。

“啪!”莫潇伸手把他推到了一边:“小菁,别让宠物学着偷吃,坏毛病!”说着,拿了东西进了厨房。

他要做饭吗?波波对莫潇开始有一点好感。

可是莫潇只是进了厨房把东西放下,转身又出来,并且很快就告辞走了。

什么,就这么走了!不行,还是得吃生的,在斑斓的爪子伸出之前吃。

波波正要行动的时候,游少菁竟然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向厨房走去。

钟学馗连忙叫:“你别乱动啊,你的伤在手上呢……莫潇不是说他去买饭了吗?”

原来他去买吃的了?波波松口气。有吃的就好,买来的绝对比斑斓做得好吃。

游少菁却说:“他是去买吃的了,但他只会买我的份!他不知道你的存在,也不知道咱们家里的宠物都是不吃宠物罐头的!我不去煮饭你煮吗?还是你们都挨饿!”

游少菁的伤虽然使她的一只手不能动,但是看来并不影响厨艺,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热腾腾的晚饭还是端了上来。

虽然经历了很多等待,波波依旧得到了他那一份有鱼有肉的晚餐,当然,他依旧对此很不满意,认为游少菁太偏心了,自己得到的太少。

在波波看来,游少菁根本就是把家庭成员划分成三流九等。钟学馗不用说,游少菁对他最好;斑斓是前任的大将军,所以游少菁也很讨好巴结他,有点谄媚;至于那只肥猫,则因为它的前主人给了游少菁几百万元,所以游少菁对它也另眼相待,经常拿着人家猫猫是在花自己的钱当理由,给肥猫特别福利。

只有自己,既没本事,也没钱、没身分,于是,在家里最没地位,只能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波波明白,其实这个游少菁和以前那些鬼差一样,是想逼他去吃鬼,想逼他做不愿意做的事。

休想,自己是绝不会屈服的,就像刚才,游少菁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恶鬼的气味了,很弱,只有一丝丝,从游少菁的包包上发出来。那种程度的气息,就连钟学馗都没有发觉,不过可瞒不住波波的鼻子,他对美味的东西可是敏感得很呢。但是我偏不告诉你们,哼哼,活该,谁教你不让我吃饱。

他冲游少菁翻翻白眼,自己去吃饭了。

门铃响了,却是莫潇买了一大堆饭菜,大包小包地提进来。他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对于游少菁自己受了伤还给宠物们做饭的行为很不以为然:“给它们吃宠物食品就行了,你什么时候又多了只猫?”

“别人扔在门口的。”游少菁吐吐舌头。这不算说谎,猫猫确实是被狄云浩“扔”在门口的,不过还加上一封托孤信和二百万元的抚养费而已。

“你啊……”莫潇知道游少菁的脾气,她平时嘴上说得厉害,其实心比谁都软,看到受伤没饭吃的小动物,不去帮助对方,她就会觉得自己像是欠了对方一样,说不定会长吁短叹上好几天。送到门口的猫要她再扔了,是不可能的,只好让她这么养下去了。

“你的生活费都花在它们身上了吧?一只猪,一只狗,一只猫,接着还要养什么?要不要我给你弄只大象?你看看你有多瘦!”说着,爱怜地摸摸游少菁的头。

“我是怎么吃也这样的,别人想瘦还得减肥呢!你女朋友上次减肥减到住院,看到我嫉妒得直喊要把我打肿她才能心理平衡,你忘了?”游少菁对自己的体形很满意,虽然自己也觉得瘦了一点,可既然别人还哭着求着想瘦,她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早就吹了。”莫潇对于自己刚上大学时,赶流行对女孩子的示爱不加拒绝,还觉得自己有魅力,整天四处招摇的行为十分后悔。在游少菁心目中种下了“花心”的印象,想扭转过来满难的,再说,名义上自己是她舅舅……想到这些就心烦,莫潇摇摇头,又给游少菁倒了一杯水说:“你的手受了伤,这几天别骑车了,我从明天开始送你上下学吧。”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够倒霉的,他们怎么连书包也抢!”

虽然那几个飞车抢匪没能真把她的书包抢走,可是掉在路上的书包随后被驶过的汽车碾过,里面的文具、书本还是毁了大半。照游少菁看来,那几个人抢她的书包,也许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财——一个学生的书包里能有多少钱呢?

游少菁还记得当时那两个人骑着摩托车,从自己身边掠过并伸手就抢自己的东西时的表情,那种在摩托车安全帽下露出来的阴邪笑容,似乎在说明他们根本不是为了金钱,而纯粹是为了取乐。

那种情形,真的是令人越想越觉得可怕。当时正是下班放学时间,街上车水马龙,要是自己被带倒的时候不是倒向路边,而是倒向车辆穿流的马路中间,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也会像那个书包一样,被后面的车辆辗过。

“警察也真是的,这么久了还抓不到他们。”莫潇愤愤地说。

这些飞车抢匪在这个城市中嚣张已经不只一天了,而且有越来越猖狂的迹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警方就好像束手无策一样,始终没能抓住他们,给市民一个满意的交代。身为一般市民,很难不把这些都归咎于警察的无能。

“听说已经有人因为被他们撞倒而死掉了……”游少菁昨天刚在电视上看到关于飞车抢匪逃跑时撞死老人的新闻,没想到今天类似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都知道还敢跟他们抢,以后不准了,知道吗!”

“我说了那是下意识的行为,不是故意的。”

“那更危险,说明你潜意识里钱比命重要,这种想法可是要不得的!”

“……”

看着游少菁和莫潇相谈正欢,钟学馗不停在一边瘪嘴皱鼻子的,反正就是浑身不自在。看看人家,可以在她遇到事情时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帮她处理事情,可以护送她回家,为她上药、买吃的,陪她聊天,哄她高兴,还可以陪她看电影、逛街、吃饭……可是,他也不用老跑到游少菁家里来啊,而且天黑了还不走,孤男寡女成什么体统,一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钟学馗完全、有意识地忽略了自己也是天天待在游少菁这个独居少女的家中,一个劲地对莫潇赖在这里不走的行为不爽。这个小白脸真是越看越不顺眼,我就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什么舅舅,你看他那个样子,是一个舅舅应该有的吗?你看看他,竟然还靠游少菁那么近,说话用得着靠那么近吗?斑斓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不安好心!

斑斓看看他,看看莫潇,趴下睡觉,装作一条普通的狗,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

波波也看看钟学馗,看看莫潇。然后扔下正在吃的食物,悄悄往莫潇逼近。近一点,再近一点,然后猛地跃起,重重撞在了莫潇的背上。

波波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他好歹是只波儿象,力气比猪总是大一些的,再加上灵兽的钢筋铁骨,这一下不仅把莫潇撞得龇牙咧嘴,而且还使他往前跃出几步,一头栽到了茶几上,头和茶几面相撞发出了“咚”的一声。

“莫潇,天啊,莫潇你没事吧?波波,你在干什么!”游少菁气得大叫,连忙拉起莫潇,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莫潇揉着额头,吸着凉气,气若游丝地说:“你的猪力气还真大……好疼啊……你平时可要小心点,万一他攻击你就糟了。我看这么暴力的宠物还是送人得好,被他伤到就不值得了。”

莫潇的额头上肿起了个大包,游少菁帮他呼了几下,好声安慰着,看得钟学馗又是一阵白眼。

波波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对莫潇挑衅地挥动小蹄子、喷着鼻子,大有还要上前继续攻击的架势。

“波波,给我到一边去!再乱动不给你吃宵夜!”游少菁一声大喝,把他的气势打消得干干净净。

她太偏心了,为了一个外人欺负我!波波心中更加不满,冲到钟学馗脸前“咕咕噜噜”乱叫一通。

“波波……”游少菁一见他还敢犯家中大忌——在有外人的时候与隐身的钟学馗接触,顿时大怒,举起一个座垫,向他冲了过去,“我不打你,你就不知悔改!”

波波拔腿就跑,屋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看到游少菁瘸着腿追赶小猪,莫潇急忙上前阻拦:“你自己的脚还伤着呢,别跟畜牲计较了。”

“谁是畜牲!”波波趁着跑过莫潇身边时,又给他一下。

“波波,你给我站住,我不打你,你就没有懂事的时候——斑斓,给我抓住他!”

“汪汪汪汪汪汪……”

莫潇终于走了,走之前强烈建议游少菁把波波送走,这么暴力的宠物养在家里太可怕了,她要是喜欢迷你猪,回头可以帮她买只听话可爱的来养。

游少菁对他的话唯唯诺诺,心里直盼着他赶紧走,等莫潇走了,家里还有重要的家务事要处理呢。

莫潇走了之后,游少菁转头回来,对波波一脸严肃。

刚才这只小猪一直在找莫潇的麻烦,又不时跑到钟学馗面前挤眉弄眼,实在是太过分了。虽然钟学馗隐了形,万一莫潇用手去摸的话,还是有可能被他发现的,这只小猪偏偏拼命吸引莫潇往那里看,什么意思!

“波波,你给我过来!”游少菁一声大喝,宣告家庭法庭开庭了。

波波把头一扭,压根儿不理睬她。

游少菁今天的遭遇本来就让她的心情很不好,波波还敢这样挑衅,让她的火气倏地窜了上来,再次朝波波冲了过去。波波滑溜得像只耗子,在屋里来回乱窜,上蹦下跳。游少菁本来就不是个敏捷的人,再加上一条手臂和一条腿不能灵活使用,直累得气喘吁吁,依旧拿他无能为力。

波波站在柜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口喘气的游少菁,得意洋洋地扬起了鼻子——就凭你想抓我,下辈子吧!

游少菁向斑斓一挥手:“去把他给我抓来!”

斑斓果然不是一般的宠物,有他出马,情况立刻不同。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踱过去站在下方,淡淡地看着正要爬到窗帘上的波波,然后忽然开口,汪汪大叫了几声。波波最怕狗叫,一下抓不稳窗帘,直栽了下来,咚地一声跌在地板上,直翻白眼。斑斓上前一口叼住他,把他带到游少菁面前。

“斑斓真能干!”游少菁得意洋洋地冲波波一笑,“觉得我抓不住你是不是,你这个坏家伙!”

“噗噗……”波波愤怒地喷着鼻子。她竟然还利用狗来欺负自己,有本事自己来抓我啊!

游少菁板起脸,严厉地问:“波波,你自己说,你今天干了多少坏事?”

“噗……”波波依旧一副“我什么也没做错”的表情,对游少菁龇牙。

“波波,你不用给我装,我知道你的智商和人差不多。”

灵兽的智商和人一样,有的甚至比人还聪明,不过他们也有年龄的区别。比如波波,他相当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所以游少菁一直很纵容他!小孩子当然有犯错的权利,可是,这不代表他可以装傻,犯了大错也不承认啊。

“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吸引莫潇去注意钟学馗——你不知道他不能让一般人看见的吗?你知不知道他被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说,是不是因为他吃饭的时候没有把肉全给你?还是因为看电视的时候跟你抢?所以你就故意整他!”

在游少菁看来,钟学馗对波波的容忍和溺爱是有点过分了。据游少菁的观察,现在的波波,如果钟学馗吃饭时不把肉全给他,或者看电视不让他负责选台的话,他就会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好像处处欺压钟学馗是天经地义的事一样。小孩子可以宠,但是不能惯得让他唯我独尊、自私自利啊。在游少菁管理下的家庭中,怎么允许这种事经常发生?

所以每当这样的事情出现在眼前,波波必然会受她一顿训斥,不管钟学馗是不是自愿被欺负都不行。每次波波挨了训,不是找游少菁报复——主要是不敢——而是找钟学馗出气,反正钟学馗不能动弹,任他撞、蹬、碰、啃……一点都无法反抗。钟学馗反而会因为怕游少菁惩罚波波,处处为他掩饰,弄得波波更是变本加厉。

游少菁就是这样推断,才认为波波刚才的行为全是冲着钟学馗的。

“噗……”波波还是那么一副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表情。他对于游少菁乱扣帽子的行为十分生气,她凭什么冤枉自己,凭什么、凭什么!

“坏孩子,还不认错!”游少菁真的生气了,小打小闹的胡闹也就算了,今天他的行为已经直接威胁到钟学馗的安全,他竟还不认错,这可不能轻易原谅。

“说,你知不知道错!”

“噗噗噗……”

“可恶!”游少菁牙一咬,拎起小猪往膝盖上一放,举起手对着他的小屁股重重打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波波一点也不犹豫,立刻就号啕大哭起来。

钟学馗可是从来没打过他的,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打他——自己又不是自愿来这里的,她凭什么这么凶啊!

游少菁可不管他哭不哭,“啪啪啪!”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七、八下,前后一共十几个巴掌,顿时把波波粉红色的小屁股打成了深红色。幸亏波波是只波儿象,像游少菁这种人类的力量,对他根本无法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不过被打之后的心灵创伤远远胜过了肉体的伤害。她竟然打他——打一只地府官员都不敢随便动手打的波儿象!

“呜……”波波越哭越厉害,在地上打起滚来。他一边滚一边在偷瞄钟学馗,等着他为自己出头。

果然,屋子里很快就多了一个人影,貌美如花的英俊少年拦在了波波和游少菁之间:“波波再不对,你也不该动手打他呀。”

游少菁把眉头一扬:“我是为了谁?你要是让莫潇看见了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不知道吗?就是因为你平时太宠他了,他才会这么不知好歹!我告诉你,要是不在小地方管他,他总有一天会铸下大错——他太不懂事了!”

钟学馗当然知道,要是莫潇真的发现了自己,他会被莫潇的大惊小怪淹没。之后莫潇如果一不小心说出去,在社会上传扬开来,那么自己的事迟早会让阴司知道,然后就会被抓回去,关起来等待判决。而由于适用的法律还不存在,就必须先等待一条新法律……拖个一、两百年才会有结果也很正常,这段时间自己就会待在牢房中,回忆着和游少菁曾经的生活。

就算莫潇可以接受钟学馗的存在,并且保证不对外说,但是,可以想象莫潇出于对游少菁的关心,一定会天天到这里来监视自己,说不定还会用这个理由搬到这里来住。想到要天天看着那个小白脸在游少菁家里晃,对游少菁亲亲热热地说话,不时还要动手动脚的,钟学馗就恨不能干脆去坐牢,眼不见为净!

钟学馗想到这里,口气马上就软了下来:“我看波波也不是故意的,你打也打了,算了吧?”

“他还没有认错呢,怎么能算了!”游少菁纤手一指:“小猪,你给我过来,我说过多少次了,保护钟学馗的秘密是头号要务,你明不明白!你下次再犯,就把你赶回阴间,让你当一只流浪猪!”

波波大怒,跳起来想对游少菁发动攻击,可是被钟学馗抓住,抱在怀里安慰:“好了、好了,你也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赶你走的。你就听话一点,她对你的要求也不高……你看看她整天忙忙碌禄的是为了什么?人家同龄的女孩是怎么生活的,她又是怎样呢?你就别再给她添麻烦了。”

游少菁的生活压力真的很大——除了经济上的压力,家事上的压力,还包括她生活中的秘密太多,给她的心理造成了难以形容的压力。

钟学馗私入阳间是个秘密;钟学馗私入阳间却卡在墙里不能动,只能任人宰割也是秘密;偷运到阳间来的地府珍贵灵兽波儿象在这里生活是秘密;斑斓的真实身分是秘密,转世的时候没有喝孟婆汤也是秘密;自己手腕上的玲珑剑是秘密,而猫猫肚子里有狄云浩的藏魂坛也是秘密……

每当想到这一切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游少菁有时候越想就会越钻牛角尖,认为自己的生活应该步步为营、事事小心,所谓隔墙有耳,在她看来连空气中部遍布了不知来历的耳朵与眼睛。所以为了守住这一切秘密,她在家中立下了严厉的家规:一切有可能出卖家中秘密的言行,统统视为触犯一级家规,严惩不贷!

钟学馗不能动,斑斓老奸巨滑,猫猫智力低下,其实家里会触犯这条家规,并且频频受罚的就只有波波。

游少菁的处罚种类并没有一定的规矩,全凭她当时的心情:挨骂、不给饭吃、不许看电视、取消零食、派斑斓恐吓、不许出去散步……等等等等。而波波最怕的,其实不是别的,而是散步这一项。

按常理来说,以斑斓和波波的智商,就算把他们放出去自己玩耍,也不会有任何走失的可能,可是宠物在没有主人带领下独自散步,显然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所以,游少菁绝不允许家里出现这样引人注意的现象,不管多忙禄,她都会尽量抽空每天带几个宠物身分的家庭成员出去溜达一下。周六、周日还会带他们去附近的公园转转,让他们跑跑跳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三个宠物之中,斑斓对于出门散步这件事觉得可有可无,反正在家一样可以练身体、看书、上网、替钟学馗上课,过得十分充实。猫猫则是散步可以,公园什么的远地方它压根儿不想去,宁愿在家里晒太阳、睡觉。

而波波,就是唯一一个把出门散步当作生命唯二意义的——另一个是吃。他好不容易到了阳间,却只能从窗户或电视里看看真正的蓝天、白云、小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每次出门的时间,就是他最高兴、最听游少菁话的时候,不过今天,游少菁一定会用受伤作借口不带大家出门,她就是这么娇弱,一点小事就弄得天下大乱。再说,就算带他们去,她也一定会找理由不带我去,哼,她就是这么偏心,一定会这么做……

“波波……波波!”波波满脑子胡思乱想,游少菁叫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我们要出门了,你真的不去?”游少菁皱着眉问。

平时一到散步时间,不管自己有多忙,这只小猪都会上窜下跳地大闹,非去不可,今天是怎么了?是因为刚才自己打了他几下,他还想要消极抵抗吗?哼,不去正好,带他一个出去,要花十倍的精力,不如只带斑斓和猫猫省事。

波波见游少菁一身运动装,斑斓已经站在门口,而猫猫也极不情愿地被抱在她怀里,愣了一下,便连蹦带跳地冲了过去。他当然要去,凭什么不去!

“要不我陪你们去……”钟学馗建议。

他对游少菁受了伤还要带着斑斓他们出门的举动不太赞成。虽然刚才他用法术帮游少菁作了简单的处理,现在游少菁走路已经不瘸了,可是他自己明白,法术治标不治本,游少菁心理上受到的惊吓一时是平复不了的,现在她最好休息,好好睡上一觉。可是游少菁决定的事情,钟学馗也没办法改变;按照游少菁的个性,要是因为她受伤而让斑斓他们失去出门散步的机会,她一定即使进了卧室也睡不着。所以钟学馗干脆建议让自己跟着出去,要是有什么事也能帮上忙。

游少菁回头对钟学馗说:“你也一起来?好吧,变出一身衣服来,就没有人看得出你不是人,老闷在家里也不好,反正太阳下山了。”

钟学馗一脸大义凛然,用真实面目示人对他来说是很有心理压力的,要不是为了游少菁,他才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奇怪的是用一张鬼脸出来吓人,他倒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你不想去就算了喔。”游少菁看他犹豫就说。

“我当然去……”钟学馗在地上转了个圈,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和游少菁一样的运动服——在他看来,运动服就是男女都能穿的衣服,省得他再去想要变什么衣服。

游少菁看看他和自己一样的打扮,没有说什么,抢先出门去了。

因为有了钟学馗的加入,游少菁选择到离家一条街的街心公园。

在小区中,一男一女两个人一起散步,不用一会儿,就会成为小区中口耳相传的大新闻,而一个独居少女和异性一起散步,更是会成为爆炸性的新闻。并且在日后,新闻的主角会成为邻里间那些无聊老人家们监视关注的对象,一举一动都会在小区中广为流传。而在街心公园里认识的人寥寥无几,要自由多了。

游少菁和钟学馗绕着人工湖慢慢走着,怀中分别抱着小猪和肥猫。斑斓很识趣地远远跟在后面,保持着听不到他们对话的距离。

由于钟学馗身上的衣服是照着游少菁的运动服变出来的,于是,两个人看起来就像身着情侣装的情侣一样,这为他们引来了许多游客的目光——这么俊美的男生,怎么这么没眼光,挑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朋友?游少菁可以明显地感到很多擦肩而过的人眼神中写着这样的话。

带着一点恶作剧的心态,游少菁故意和钟学馗挨得很近,一边亲密地说话,一边看着那些愤愤地为钟学馗抱不平的女性经过,暗自吐舌头。

“不象话,不象话!”钟学馗愤愤地叫着,“男女授受不亲,现在的人竟然这么无耻……”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人工湖的岸边,一对情侣正旁若无人地拥吻着。对于身性保守的钟学馗而言,这种在公开场合的大胆举止,显然是下流、无耻、难以接受的。

游少菁回头一瞄,果然,斑斓大人此时也把头扭向了一边,一脸见了鬼的受惊状。这两个家伙脑子里装的全是那些古板思想,根本就看不得一点浪漫的事——虽然游少菁自己也觉得情侣亲热去树丛中比较好,湖边还有带着小孩子散步的父母呢。

那对情侣不管周围人的眼光,越吻越热烈,彼此的手开始往对方身上忘情地探起来。

“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

“好了,又不关你的事,人家谈恋爱,你去捣乱,才该遭天打雷劈呢!”见钟学馗大有大步上前纠正的架式,游少菁扯住了他的衣袖。

“可是他们、他们……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啊……”钟学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活像一个道学的老头子。

“现在谈恋爱都是这样,你真跟不上时代。”

“不会吧,你们现在都……那你也会和男人……”话没说完,游少菁重重一记就敲在了他头上。什么话也敢乱说,真是不知死活!

钟学馗刚刚偷偷想象了一下游少菁和……的那种情形,脸一下子红了,用手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自己一定是受到了恶鬼的侵袭,刚才竟然有了某种下流无耻的念头,太不应该了。

“差不多就可以了,当没看见不就得了吗?”游少菁把钟学馗的怪异举动都归于他太敏感了。不过游少菁自己也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女孩,周围一对对的情侣也让她和钟学馗一起走着时有些难堪,于是便拉着钟学馗往花园那边走去。

“你有多久没来阳间了?”

“从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虽然从电视上看了很多,可是真的走在其中,感觉还是十分奇妙。

“那你一定有很多没见过的东西,人情风俗也完全不一样了,看不惯也是正常的。其实你还算冷静,要是我一下子到了几百年后的社会,看到的事一定也会让我大惊小怪。”

“呵呵,我没你想的那么和时代脱节,天天都有人死了到阴间,阳间的消息我们可一点也不会少知道,更何况还有那些在阳间执勤的鬼差,他们常常会带新鲜东西回去,我就有一只手表,据说还是瑞士产的,不过在阴间没什么用,我们的时间和这边不太一样。”

“没用你要它干什么?”

“有面子啊!在我们那里,要是没有一、两件阳间出产的东西,会被人笑话的。”

“还有这种习俗,那你尽管拿,用我家的东西去和你们同事赌好了,说不定可以再骗个捉鬼套装什么的。”

“那不可能,有捉鬼套装的人都可以自己来阳间的。”

“……”

钟学馗和游少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的另一头,正当他们转身往回走、再次穿过公园时,一阵狗叫声激烈地响起。

公园中遛狗的人很多,可以看见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狗,斑斓的外表是属于比较显眼的那一种——品种太平凡、样貌太丑陋了,在这种各种名犬充斥的地方,他算是个异类,经常受到其它爱狗人士的白眼。

由于游少菁并没有与其它狗主人相互交流养狗经验和乐趣的打算——她从没把斑斓当狗养,所以并不熟悉这里的狗,也不打算在这里为斑斓解决终身大事之类的,所以听见斑斓和另外一条狗的叫声混合出现之后,愣了一下才跑向那边。是不是有哪条狗欺负斑斓了,斑斓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那些狗的,但总有一些不长眼的狗,会来挑衅这只看起来好欺负的杂种狗。

游少菁赶过去的时候,果然看见两只大型犬正把斑斓围住,而斑斓身后,波波正头朝下、屁股朝天地窝在草丛中。

大狗的身后有一对夫妇模样的人,看来似乎是大狗的主人,正在吆喝着要他们的狗奋勇向前,不要输了什么的。在他们眼中,斑斓这种外貌的狗很可能是野狗,即使脖子上挂着狗牌,也不会有什么象样的主人,欺负了也没事。

游少菁略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波波又闯了什么祸,然后自己躲起来让斑斓帮他解决。

斑斓用冷淡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两条狗,虽然转世做了这么多世的畜牲,最初那种不得不与家畜争斗而产生的深深羞辱感已经冲淡不少,可是他心底的骄傲仍旧让他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以他凭着记忆练来的“功夫”,虽然这个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但对付两条狗实在不是难事。就算把他们都咬死,也花不了斑斓多少工夫,可是那有什么意思?咬死两条狗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那两条大型犬凭着直觉,知道斑斓不好对付,虽然它们的主人一再催促,两条狗也并没有行动。它们不动,斑斓自重身分,当然也不会先对两只狗动手,只是冷冷地看着它们,双方就那样僵持着。

游少菁和钟学馗走过来时,那一对夫妇还在大声吆喝,给他们的狗助威;听那气势,他们是恨不得两条大狗一跃而上,把斑斓活活撕了才痛快。

钟学馗最讨厌这种欺负别人取乐的行为,更何况他们欺负的对象还是钟学馗很尊重的斑斓。他一提衣袖就要上前去,却被游少菁一把拉住。

“请问,这是在干什么?我的狗怎么了吗?”游少菁走到斑斓和两只大狗之间,向那对夫妇问,口气当然不怎么客气。

“你养的什么破狗!把我的鞋子都弄脏了!”那个女人气哼哼的,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她的皮鞋上倒真有两个小脚印,不过任谁看也知道那不是狗的脚印,而是……

随着主人的说话,那两只大型犬开始卖力地叫起来。对斑斓它们有些顾忌,但是对游少菁,它们倒是凶猛异常,甚至做出了要扑咬的架势。

你们要是敢扑上来,斑斓立刻就会要你们的命!游少菁不屑地一笑。她回头扫了一眼,波波已经很机灵地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他自己躲了,还是钟学馗用法术把他藏起来了。“狗踩的吗……”游少菁故意用目光在那个女人脸上和鞋子上来来回回地扫着,嘴角的笑容很明显地在问:你眼睛有毛病吗?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人开始对她们指指点点,各种议论声开始传入耳朵。那对夫妇现在再想开始找那只肇事的小猪已经太迟了,他们四处张望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那样一只小东西,随便往哪个角落草丛一藏,都不容易找到,自然是没办法和游少菁在这个问题上争辩。

“什么人养什么畜牲!”那个男人愤愤地丢下一句。

在这么多人围观下,他有些下不了台,谁想到这么一个娇小的女孩,面对两条大狼犬竟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本来他预想的是,先把那条大狗教训一顿,等狗的主人出现,便好好吓吓对方——反正只要不纵狗伤人,没人会管这种事。他们夫妇的狗是这附近当中最名贵、最厉害的狗,他一向以此为荣,也以别人畏惧这两条大狗的样子为乐。说起来,这么两条样子凶恶、体形庞大的狼犬,男女老幼有几个不怕呢?可眼前这个女孩,连一点也不畏缩,她看着那两条身价不菲的狗的神情是那么不屑一顾,好像她身后那只丑陋的土狗,才是名贵的犬种一样。

“虎!”男人踢了一脚自己的狗,那条狗立刻大声吠叫,作出要扑咬的架式,前爪腾空,口水随着张开的獠牙乱溅。(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他这样做的目的,也不过是想吓吓游少菁,看她逃走的样子而已。可是身为游少菁养的宠物的斑斓,不能忍受这样的羞辱。身为一只狗狗,他就不能允许别的狗在自己面前恐吓自己的主人。

那条狼犬的声音还没落,斑斓已经无声无息地猛扑上去。只听见几声惨叫,两条撕打的狗的身影转瞬间便分开了;斑斓若无其事地蹲在游少菁右脚边,而那条狼犬的半只耳朵已经不见了,脸上也多了数条深深的抓痕,后腿上更是鲜血淋淋,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你、你……”那对夫妇指着游少菁,气得浑身发抖。这条狗的腿被咬断,几乎就可以说是废了。“你要赔我,你竟然纵狗行凶!我们不会放过你的,这条狗值五万块,你给我赔,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报警吧!”游少菁寸步不让,看着那对夫妇冷笑,“咱们看看谁的狗会被拉去处理掉!”

斑斓有全套狗的身分证件。在这个养狗的人百分之九十不报狗户口的时代,游少菁为了确保斑斓百分之百的安全,不惜花费金钱和时间,为斑斓办足了手续。所以斑斓是一条合法的狗,只要他没有咬人,管理部门不能拿他怎么样。

可是游少菁敢打赌,那两条狼犬什么手续也没有——不是因为它们脖子上没有狗牌,而是因为市区内根本不允许饲养大型犬只!虽然这个规定并没有什么人执法,不过规定就是规定,那两只狗再名贵,也是黑户,而斑斓走到哪里,都可以抬头挺胸。

“你们还要闹的话,我们就报警了!”钟学馗从人群外挤进来,向那两个人扬了扬手中的手机——用幻术变的。

“你们弄残了我们的狗,别想就这么算了!”那两个人的气焰熄灭了不少,但还是不肯善罢罢休,“告诉你,我们认识的人可多了,就算……”

游少菁左有斑斓,右有钟学馗,才不怕他们,正要再开口,钟学馗却对她使了个眼色。游少菁心有灵犀,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一脸不服气地对那两个人叫:“赔你们钱!你们纵狗咬我,我还想找人赔呢!你们赔不赔,赔不赔!不赔我就告你们,这里可是很多人看见了!”

那两个人也不是善类,向来只有他们赖别人,哪有别人赖他们;见游少菁先拉开了架式,准备用他们喜欢并擅长的方式解决纠纷,他们当然也不客气,冲着游少菁走上两步,气势汹汹,正准备……

这时,他们手上牵的狗忽然发狂似地叫起来,然后转身向后,拔腿就跑,就连那只腿受伤的,也跑得像一阵风似的。看这么两条大狗忽然狂叫着冲过来,围观看热闹的人哪里敢挡路,马上闪出一条通道,眼睁睁看着那对夫妇被发狂般的狗拽着,一阵烟般地消失在转角处……

听着那狗吠人叫渐渐远去,游少菁和钟学馗相对大笑起来,钟学馗只不过在那人想威胁游少菁的时候——如果那个人不先作出对游少菁或其它人不利的举动,他是不能先动手的——对那两只狗施了两个小法术:其一,治好那只伤狗的腿,其二,吓唬它们,让它们觉得正面对着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于是那两条狗作出了动物正常的选择,转身逃走。

可怜那对夫妇的手分别缠着两条狗链,根本挣不开,不知会被爱犬折腾成什么样子……

“噗噗噗噗……”波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对着那两个人的背影挥舞着蹄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这个家伙,就会闯祸!游少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波波,你自己说说,这次干了什么坏事!”钟学馗回到家,把怀中的波波往茶几上一放,学着游少菁的架式审问他。

“噗噗噗噗(别摆那么一副怪架式,吓唬谁呀)……”波波最讨厌那种居高临下对他说话的态度了。

“别吓唬波波,不是他的错。”游少菁放下肥猫之后说,“那种人我看了也有气——他们一向拿吓唬别人取乐,活该受教训。波波干得好,那种人就该教训——来,奖励你的!”一块巧克力被塞进了波波嘴里。

由于常在公园遇见那对夫妇和他们的两条狗,游少菁对他们的印象十分不好,觉得他们受到教训是活该。

“你不是老嫌波波调皮?”这个人真是,自己教训波波也不对,不教训波波也不对。她要是做了地府的官员,下面的鬼差一定会被她折腾死。

“那也得看对象!波波那么害怕狗,他会去招惹带着两条大狗的人吗?一定是他们先欺负波波了!不过……波波,你下次可不能做完就跑,扔下斑斓一个帮你挡,太没义气了,不像男子汉。”

“噗噗噗噗……”你凭什么管我!

“反正这种事以后不准做!”钟学馗的观点和游少菁不同,他觉得既然开始了训话,还是让波波认错比较好。

“下次还要这么做!”游少菁拍着波波的头,冲钟学馗吐吐舌头。

“你……”钟学馗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噗噗噗噗……”波波冲钟学馗吐舌头,那个表情和游少菁一模一样,钟学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把巧克力吞下去之后,波波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很容易觉得饿,也很容易觉得困,其实都是因为他不肯吃鬼的缘故。鬼魂是波儿象的主要食物,吃一只就足够他很长时间的能量消耗,可是相反的,要是不肯吃鬼或是吃不到鬼,波儿象再吃多少别的食物也总是感到填不饱肚子。而且像波波这样的小波儿象,不吃鬼魂的话,是永远长不大的。

波波宁愿不长大,也不要做别人强迫的事情。

波波刚刚睡着,便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仔细感受,原来是坐在旁边的游少菁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自己。

讨厌,动手动脚的……波波扭扭屁股。

不过游少菁正在和钟学馗轻声交谈,根本没发觉波波的动静。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偏偏游少菁老喜欢大开着窗户,好吧……波波往游少菁的腿靠了靠,你摸我,我就用你取暖,咱们两不相欠。真的很暖和,不错,就是瘦了点,再胖点比较舒服……波波迷迷糊糊地再次进入了梦乡。

过了不知多久,冷意还是把波波弄醒了。

睁开眼,见游少菁已经进了卧室,屋子里也熄了灯,他的身上倒是盖了一条毯子,可是毯子还没睡暖,盖在身上反而觉得冷冷的。

那只肥猫呢?波波抬头,正好看到猫猫大摇大摆地挤开门,正走向它的夜间睡觉处——游少菁的床上。偏心!凭什么它可以睡床,我就要睡冰冷的沙发。想想以后的天气会越来越冷,波波心里就无比难受。正好这个时候,那只肥猫一个轻蔑的眼神瞟来,更是惹起波波一肚子怒火。

游少菁刚刚躺下,准备看两页书再睡时,就感到一样东西重重“砸”在了自己身上。

“猫猫,不要每次都瞄准我跳,你想想自己的体重!”

猫猫根本不理她,在她腿边用身体拱出一个“窝”,舒舒服服地蜷成了毛团。

游少菁刚刚重新拿起书,“砰!”腿上就被砸了一下。

“猫猫你这个屡教不改的……咦……”不对,猫猫的体重还压在自己的腿那里,上床的是什么东西!游少菁猛地抬头,正好看见波波恶狠狠地冲向猫猫,一头把它撞开,然后霸占了猫弄出的“窝”,自己躺了进去,还用鼻子喷出了一个很得意的哼哼声。

“喵呜……”脾气再好的人也有一个底限,而猫也一样,波波可以进行别的挑衅,但是睡觉的地方万万不能让他抢走!仗着有游少菁在身边撑腰,猫猫弓起了背,张牙舞爪地朝波波扑了上去。

“喵喵喵喵……”

“噗噗噗噗……”

一猫一猪就在游少菁身上撕打了起来。

“住手,快住手!你们快给我住手……”游少菁连连喊叫都没有什么作用,索性拿起枕头,向他们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

“碰碰碰……”几下拍过,波波和猫猫终于分开,还各自气呼呼地看着对方。

“猫猫,你睡你的觉,这不是你的错。”游少菁抚摸猫猫几下,安慰几句。心胸宽大的猫猫便马上忘了刚才的不快,自己又推出一个窝,呼噜呼噜地躺下了。

“波波……”游少菁转过身来,面对波波。

要赶我出去了吧?偏心,讨厌,我才不稀罕呢!波波刚想自己下床省得被她赶时,游少菁已经抓住了他,把他拎到自己身体的另一边,拍拍床铺说:“以后你上床的时候在这边,不许和猫猫抢!记住了,我的身体就是界线,谁敢越界,我就把他扔出去!听见了吗!”说着,把毯子搭在波波和猫猫身上,关上了灯,自己气呼呼地躺下了——连看个书都无法安心,真是的。

她,让我睡在这里?她没把我赶出去?波波有点不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反而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了半天,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靠着游少菁的身体,波波感到很温暖、很温暖,好像很久以前,他曾经睡过的某一个地方一样……

一路上的鬼魂看见一只波儿象跑来,都吓得鬼哭狼嚎地四散奔逃。鬼差们对于这么一只小波儿象自己在路上跑也感到很奇怪,不过出于与自己工作无关的事不要过问的心理,谁也没有多管,就任由他一直跑了过去。

波波一个劲地向前跑,根本没有在意周围的情况。

不久之前,他刚刚从钟学馗和另一个鬼差的对话中,听到了一件事情。

“你养着那只波儿象干什么?吃力不讨好,上头也不满,他又不听话,不是我说你,快扔了算了。”

“那怎么行呢?他那么小,又没人要他,我再不管他,他怎么办?还不是又四处捣乱,弄得那些鬼魂天天提心吊胆?有我养着他,比他自己乱跑好吧?”

“你把他扔给他母亲不就行了,小孩由父母照顾不是天经地义。”

“他母亲?他还有母亲?”

“废话,没母亲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母亲在泰山王殿上做灵兽呢,你决定不要他了?那改天我帮你托人给送去?”

“来,喝酒、喝酒,以后再说……”

母亲,自己的母亲?

波波本来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来还有母亲。

对啊,妈妈说她会回来的,可是自己后来却被那些鬼差抱走了,妈妈回来就找不到我了。妈妈现在一定还在找我,我得去,我得去告诉妈妈我在哪里。

泰山王,第七殿,我来了,妈妈……

于是波波便冲向了泰山王殿,一路狂奔,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毅力,可以一直跑那么远都不停下来歇一歇。

想到妈妈就在那里,波波就会有用不完的力气了。妈妈找不到自己一定很伤心,就像自己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找不到妈妈的感觉一样,现在我来了,妈妈,我来了!以后你可以天天抱着我睡觉,再也不用找不到我了!

妈妈就在里面,波波不要害怕,妈妈在里面呢,她是强大的灵兽,一定可以保护你的……

看着眼前的地狱,波波心里也是发毛,那些鬼魂受刑的哀嚎声一直从各个牢狱传到这里,给这个地方配上了一种特别的背景音乐。可是他反复安慰着自己,只要找到妈妈就好了,妈妈可了不起了,只要到了妈妈身边,波波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妈妈,我、我来了……波波咬咬牙,一闭眼,往地狱里面冲了过去。

波波在一间间牢房、一座座大殿中寻找着、呼喊着,后来,他终于看见了母亲,远远的,隔着很多的鬼差,只看了一眼……

当那些鬼差奉命把这只捣乱大殿的小波儿象抓出去的时候,那只成年的波儿象就立在大殿上,如同一尊庞大的雕像。她向这边看来的目光,冷漠中带着不屑,似乎对一个这么没有规矩的同类,是如此地看不起。

妈妈,妈妈……你别这么看我,我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这么看我?

钟学馗,你为什么还来找我?妈妈都不要我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就是不吃,你们越这么对我,我越是不吃……我为什么非要和他们一样,谁规定的,我就是我,我偏不做波儿象,偏不,我就不,呜呜……

妈妈,你别走,我想在你怀里睡一会儿……

波波扑腾了半天,感到身体被温暖的东西圈住,顿时感到舒服了许多,于是翻翻身又睡了。

这只小猪,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游少菁翻过身来,把波波抱到了自己手臂上,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反正他那么小,一点也不会觉得重,总比让他像推磨一样在自己身上转圈好,弄得游少菁都要睡不着了。

“好了,睡吧,睡吧……”在游少菁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之下,本来正在梦中磨牙、哼哼的波波,渐渐睡着了……

妈妈呀,还是在你怀里睡觉暖和呀……

今天游少菁进门,就是一脸的不高兴,于是屋子里的家庭成员们马上嗅到了暴风雨就要来临的味道,各自提高警觉,免得不小心就成了她的出气筒。

游少菁扔下手里的东西,重重往沙发上一坐:“气死人了,那些抢匪那么嚣张!太过分了!”

“你又被抢了!”钟学馗大惊,一连声地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说了以后看见可疑的人就躲着点吗?”他上下打量游少菁,游少菁全身干干净净,看起来好好的,倒不像受到伤害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游少菁的心情一不好,家中的用餐结构便会出现两极化的状态,其一,是她憋着气拼命做菜,让全家狠狠地吃上一阵都吃不完:其二,是她会没有心情做饭,让大家吃买来的现成饭菜。今天的情况属于后者,游少菁给大家分配了买来的食物之后,才开始讲述今天发生的事。

今天放学的时候,在游少菁她们学校附近的街道上,那伙骑着摩托车呼啸来去的飞车抢匪又出现了。

由于是周末,游少菁放学时是和萧怜怜、武有树一起走出校门的。初秋的天渐凉,萧怜怜从宿舍中收拾了一大袋穿不着的夏天衣服,准备趁着周末回家洗干净,然后换成秋装拿回宿舍。那女孩的衣服总是不少,用一个大背包满满地装了一包,由武有树帮她拿着。

看到这样一个大包,那些飞车抢匪也许误会其中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竟然把目标放在了它上面。

游少菁他们三个骑着车走了一段路,那些已经悄悄跟上来的飞车抢劫集团突然加快车速,往他们冲了过来。

游少菁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抢劫,所以感到后面有摩托车快速冲来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有了点预感,大声叫:“怜怜、大树,小心后面。”

萧怜怜和武有树的运动神经比游少菁好得多,马上同时往路边一扭车头。于是那个抢匪原本向武有树伸手的动作便落了空。

就在游少菁松了口气的时候,只见那些已经冲了过去的抢匪,竟调转车头又折返回来,再次伸出了手,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架式。

这时武有树已经跳下了车,冲着那胆大嚣张的抢匪大吼一声。他一百九十几公分的大块头,伸手反拉过去,像擒小鸡般地硬把那个坐在车后座的抢匪给硬扯下来,“碰”一声扔在地上。萧怜怜对男朋友的英勇行为十分骄傲,马上拿起手机打算报警。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车声隆隆,又有五、六辆摩托车出现,每辆摩托车上都是前后坐着两个人,从各个方向冒出来往他们冲来。武有树一个人招架不住对方这许多人,顿时成了被他们围殴的局面。

虽然是在学校门口,很多同学看不过去冲上来帮忙——主要是武有树篮球队的队友们,可是很快便因为那些抢匪亮出了匕首、西瓜刀等凶器,让学生们的反抗全部停止了。

萧怜怜的那个背包还是被其中一个人一把抢走了。那个人当场翻翻,见里面只有衣服,便把那些衣物都丢在路上,然后一伙人重新上车,呼啸而去。

太嚣张了,太过分了!

游少菁在推挤中也被撞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被这些狂妄的犯罪者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自己的两个好朋友还有许多路人在场,她一定会忍不住用手腕上的玲珑剑把这些人好好教训一下。

等警察赶到,那群人早就不见踪影,而被他们殴打过的武有树,不但鼻青脸肿,身上还有被钢炼抽出的几条青紫色伤痕;萧怜怜看了,心疼得直哭。游少菁一边帮萧怜怜收拾地上被扔得到处都是的衣物,一边因为愤怒而把牙咬得格格作响。

警察来了之后,依照惯例记录口供、勘察现场,打着官腔说话。

至少游少菁知道,自己是在一周前被抢的,但是到现在,那些飞车抢匪还是在路上纵横,而且看起来越来越嚣张。游少菁不敢说警察办案不力,因为李剑利曾经说过当警察的不容易,他们的压力也很大。可是身为社会治安的维护者,游少菁这样的普通市民在一连两次经历了这种事之后,除了他们,实在找不出别的对象来抱怨。

“他们已经嚣张了这个地步,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打人!太过分了!”游少菁一边吃饭,一边还是忍不住生气。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放心,警察迟早会抓住他们的。”钟学馗安慰她说。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迟早’!”游少菁撇撇嘴,“‘迟’是什么时候?‘早’又是什么时候?现在已经有人受伤了,难道要等到有人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和损失,甚至再有人死掉,事情才可以解决吗?那些警察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于是又开始对社会现状偏激的评论——她现在处于判逆期,很容易产生这种过激的想法。不过好在她也只是在家里说说,基本上出门之后,她老是一副优等生的样子。

波波趁着到她盘子里抢肉时嗅了嗅她的身体。

还是有股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但就是闻了感觉很可口。

可惜不是她带回来的食物的味道。

波波知道,那是恶鬼的味道。这个家里只有他知道,连钟学馗和斑斓都不知道。

不过我偏不说,波波有点得意地摇了一下耳朵。这件事只有我知道喔,你们都不知道。如果你今天晚上还是抱着我睡,哄得我心情好了,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会提醒你一下。他决定考验一下游少菁的表现,现在什么也不说。

就在波波心里打着算盘的时候,忽然听见游少菁说:“我觉得那些抢匪中的几个有点怪,似乎……完全陷入了一种狂热中,不是为了钱财,而纯粹是为了抢劫在抢劫一样。”

“你是说……”钟学馗瞪大了眼睛。

“也许是我神经过敏。”游少菁耸耸肩。怪事遇多了,就会有一种什么事也往怪力乱神上想的习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游少菁决定马上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噗噗噗噗……”波波用鼻子喷出声音,拖着游少菁的炸肉走了。

波波在草地上又滚又跳,自由真好,外面的世界真是太舒服了!

今天,斑斓有个重要的电视讲座要看;而猫猫由于吃得太饱拒绝出门,躲进了游少菁的真丝睡衣中,以衣为“人质”,死都不肯出来;于是到了最后,便只有波波一个被带出来散步。

不过游少菁表现得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斑斓他们不出来而将散步的质量下降,而是依旧按照周末的惯例,带着波波来到街心公园。

波波愉悦地在草地上乱跑一通,一回头,发现游少菁刚买了一个大冰淇淋,马上又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只许吃一点。”游少菁认为猪吃冰淇淋会对健康有影响,所以不准波波多吃。

波波也不客气,扑上去就用舌头把整个冰淇淋飞快地舔了一圈,然后看着游少菁,得意地笑起来:“你还吃吗?反正不给我你也吃不成了,不想浪费的话就投降吧。”

“小坏蛋!”游少菁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可还是把冰淇淋全给了他。

早这么做不就得了,还要费我一番心思。波波抱着冰淇淋,加快进食速度,因为他看到游少菁又走向了那个小摊贩——这种冰淇淋味道很好,波波觉得再来一个自己也吃得下。

游少菁刚刚选了一个新的冰淇淋,还没等她张口吃,一阵喧哗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头看见远处一个男人正快速地跑过来,而在男人后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似乎是在追赶,又似乎是指着他的背影在喊叫着。

游少菁马上想到了“抢劫”这两个字。

那个抢匪正往这边跑来,游少菁已经可以看见他的左手上抓着一个女用手提包,而右手则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看着抢匪越来越接近,周围的人大多选择闪避,有几个本来跃跃欲试的青年,看到那个抢匪抽出了匕首之后,也犹豫着选择了后退。一转眼,公园的这条石子小路上,便只剩下了手中拿着一支冰淇淋的游少菁站在那里,和那个快速跑来的抢匪遥遥相对。

距离已经近到游少菁可以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

是他!

游少菁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看过的人,更何况这个人就在今天下午还抢过萧怜怜的东西,还和他的同伙一起打伤过武有树。

对,他就是那些飞车抢匪中的一个,而且还可能是个小头目,因为游少菁见过他指挥同伙殴打武有树。为什么他又跑到公园里来抢劫游客了?这和一般飞车抢匪的行为模式不同?看看他脸上那种狂热、扭曲的神情,难道真的……

游少菁知道自己应该退开,她一个普通少女,没必要扮演见义勇为的角色。可是,她的腿却动不了,而且手也不由自主地抬起来,用玲珑剑对准了对方。

竟敢伤害我的朋友,我要好好教训你!我不管你是强盗还是恶鬼,我就知道你无端地伤害了我重要的朋友!

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人挥动匕首的动作,看着他凶狠、得意、目空一切而又带着狞笑的面孔之后,游少菁便忘了害怕,只剩下在对方鼻子上狠狠打一拳的念头——她不会拳击,可是她知道普通人绝对抵抗不了飞剑的力量,玲珑剑已足够打塌对方的鼻子。

“姑娘,快闪开啊……”

“小姐,躲开了!”

“你不要命了,快到一边……”

世界上好人总是比较多的,人们纷纷对游少菁叫了起来。

游少菁没有动,依旧看着那个男人跑近。

“砰!”波波像个小炮弹一样,撞上了游少菁。

游少菁一个娇小的女孩,怎么受得了波儿象的冲刺加飞撞,立刻踉踉跄跄地向路边晃了几步。

而那个抢匪也在这个时候到了附近,他用手一比,恶狠狠地骂道:“他妈的不想活了!”把游少菁推倒在地,便冲了过去。

波波趁机又夺走了游少菁手中的那支新冰淇淋,钻到一边享用去了。

游少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那个抢匪已经只剩了个背影。

“波波……”无奈看着那个抢匪消失,游少菁气呼呼地低头想要对破坏她复仇计划的波波发脾气,却发现波波不见了——当然,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个冰淇淋。

带着赃物冰淇淋畏罪潜逃了?你这个小坏蛋,我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我的厉害!游少菁气哼哼地在树后、草丛中找了起来,准备给波波一点小小的教训。

肉球一样的波波撒开四条小腿之后,跑得就像一颗被踢动起来的足球,速度绝对可以用飞快来形容。不一会儿,他就越过了那座种满植物的小土山,来到了另一面的山路上。

果然,那个抢匪已经跑到了这里。

在那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等着他,他们正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接下来,抢匪就把手中的钱包交给了那个等在这里的男人,然后匆匆离开了。

哼哼,我就知道你跑不了的,我的鼻子可灵了,被我盯上的东西,就算躲在冰箱里,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哼哼……

波波没有再跟上那个离开的抢匪,而是一直瞪着那坐在树后的男人看。他又舔了一口冰淇淋,真可惜,刚才跑的时候有一大块掉了找不到,浪费啊。

在不长的时间里,就有好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过来,把自己手中拿的东西交给那个男人,之后又各自散去,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不是去干什么好事的。那个男人一直坐在那里,可是他身上的那股好吃味道,波波远远就闻到了。

这个恶鬼很狡猾,他不是控制被自己附身的人亲自去抢劫,反而是用邪气影响了周围的同伙,让他们去执行自己的计划。难怪那个笨蛋游少菁看不出来,这么隐密的手法,也只有像自己这个聪明敏感的灵兽才能发觉呢。

波波对自己的头脑沾沾自喜,对于游少菁的没用大加贬斥——刚才要不是自己阻止,她就铸下用飞剑打凡人的大错了,她用这个冰淇淋来报恩并不过份吧?

波波看着一个男人坐在那里,时不时有人来交给他一些财物,而他就得意地笑着,笑得嘴都扭曲了。显然他认为自己的做法天衣无缝,只要等着这些人的灵魂都被他侵蚀了,然后拿来吃掉就行了。

可怜的恶鬼,要是我没来阳间,你的生活该有多幸福啊!

波波吃完了那个冰淇淋,把自己的皮毛整理干净,然后就扭着小屁股,摇摇摆摆地往下走去。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喊叫声划破了公园的夜空。

有些正在公园散步的游人惊诧地看见,一个粗壮的大男人正被一只拳头大小的小猪,吓得屁滚尿流的逃窜着。

听说过恐狗症,似乎也有人怕猫,可是这个恐猪症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噗噗噗噗噗……”真好玩啊,波波又是吐舌头、又是挥蹄子,尽情戏弄着那个被恶鬼附身的人。不管是什么动作,反正只要他一动,那个人就会在地上滚出好远,好像可爱的波波才是可怕的恶鬼一样。

那个人没命地逃窜着,就好像人类看见了一只肉食性恐龙站在自己面前一样——不,恐龙只能吃掉人类的肉体,可是波儿象会把鬼魂的灵魂一起吃掉,这对恶鬼来说,实在可怕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男人在地上滚动到背靠上一块大石头,而波波已经到了他面前。

发现自己再也逃不掉之后,他便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你、你再过来,我就自杀!你,你不能伤害凡人,我知道你们不能伤害凡人!”说着,掏出一把匕首指着自己的咽喉。

“妈妈,那边有个人被猪吓得要自杀。”

“疯子,不许看他!”

“我只听过恐狗症,这里有个人有恐猪症喔,你们快来看,太好玩了!”

“真有意思,这只是香猪吧,真是太厉害了,我也想养一只。”

“……”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何况是猪逼人自杀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人们当然不会放过,不一会儿便围上了不少人。

“噗噗噗噗……”有种你就自杀,肉体一死你就没处躲了,我就可以……波波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口獠牙!那可是连鬼都可以撕碎的波儿象的利齿。这个动作给了恶鬼充分的幻想空间:波儿象是怎么吃鬼的,是一口吞下去,还是撕成小片再吃,还是……

那个恶鬼挥舞着匕首,对着波波狂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他不敢“自杀”,因为失去了肉体,波儿象马上就会扑上来,自己就只能被吞食。他这样小小的恶鬼,对于鬼仙都能吃的波儿象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噗噗噗噗……从哪里开始咬呢……闻闻,真香啊……波波一边演戏吓唬对方,一边也为那个香味深深陶醉。太好闻了……不,不可以吃,要忍住,一旦吃了他,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可就毁于一旦了。不过闻闻也过瘾啊,好吃、好吃的味道……

那个恶鬼见波波从头到脚地嗅自己,嘴角口水都淌下来流了自己一身,知道生死一线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于是一咬牙,冲出这个人的身体,尽力往上方飞去。

这个恶鬼不知道波儿象会不会飞,可是猪不会飞,也许这个像猪的波儿象也不会,这就是自己的最后一线希望了。等到逃离开这个波儿象的视线,立刻附身到那几个备用的其中之一个身上去,然后离开这座可怕的城市,越远越好……

这个恶鬼的推测其实没有错,波波是不会飞的。

波儿象这种灵兽会飞,但是他们的法力是逐渐众集的,法力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才能学会腾云驾雾,而这种法力的最主要来源,就是靠着吃鬼来累积。波波从不吃鬼,他的力量也就不会增长,当然也就学不会飞。

不过,波波的弹跳力非常好。

由于不会飞行,而且因为游少菁家的冰箱很高大,所以经常锻炼的波波,也许是九界之中的波儿象里面弹跳力最好的。

只见他一伏肚皮,然后蹭地一下,便向上方弹了上去,正撞在那个烟雾状的恶鬼身上,同时已经张开了口,一口咬了下去。

“嗷……”恶鬼发出了一声惨叫,之后,便从空中跌落下来。波波立刻跳到他的身上,又跳又跺。“噗噗噗噗噗……你还敢跑,还敢跑,再跑啊……”

在波波的尽情蹂躏下,没多大一会儿,那个恶鬼便凝缩成了一团,化作了一颗鬼珠滚在草丛上。

当然,此时周围围观的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个独自在草坪上玩耍的小猪身上,而是集中到那个被猪吓昏的怪人那里。这么一个大男人,真的被一只拳头大小的小猪吓得口吐白沫昏死过去,真是一大新闻啊。于是就有热心人开始打电话给报社和电视台。当然,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也有热心的人在通知报社和电视台之后,开始拨电话叫救护车。也有些人想要把波波找出来,证实这个事件的真实性,可是波波早已经逃离了现场。

有些人想要在救护车赶来之前,先把那个男人扶到路边。这时,一个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人家试着扶起他时,七、八个各种样式的钱包从他的口袋中滚了出来。

他一个人怎么带这么多钱包?

人们开始议论、怀疑,并且有人打了110,场面就更加热闹了。

波波把那个鬼珠含在口中,向公园门口跑去。平常出来散步要是走散了,游少菁总是会在那里等他们。

远远看见游少菁的时候,波波就感到了气氛不对。游少菁的脸黑着,双手叉腰,一只脚还在不停地点着地面,这个姿态明显是在说着:“我很生气。”

她到底在生什么气啊?我都好心帮她把那个恶鬼处理掉了。波波显然已经遗忘了在处理恶鬼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波波,你什么时候能学得乖一点……”

“噗噗噗噗(我为什么要乖)……”

“你为什么总是要戏弄别人呢,想要冰淇淋为什么不好好说呢!”

“噗噗噗噗噗(我说你给吗?那我现在就要十个,你去买啊,你这小气鬼)……”

“我决定一个星期不给你吃冰淇淋,哼哼。”

“噗噗噗噗(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理,我刚刚帮了你一个这么大的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游少菁抓下嚣张地跳到她头上的小猪,象征性地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波波大声地抗议:“噗噗噗噗(你凭什么又打我)……”忽然张嘴瞪眼地凝固在那里,然后用蹄子拼命地抠着自己的喉咙。

“你怎么了,波波,你不是吃了什么坏东西吧?”游少菁一下子紧张起来,抱起小猪拍打他的脊背,“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坏东西啊,你怎么了……”

她看到波波拼命挖自己喉咙作呕的样子,真的是很担心,于是抱着波波,飞快地往家的方向跑去。要是波儿象有什么不舒服,也只有钟学馗这个鬼差可以帮助他了。

咽下去了,被她一拍真的咽下去了……波波在心里痛苦地嚎叫着。

刚才还含在嘴里的那个鬼珠,在被游少菁敲打的时候,一不小心吞到肚子里了。

他发过誓不吃鬼的,为什么就这么咽下去了!

而且连味道都没有尝到,太亏了……

都是这个女人不好,都是她不好!于是他开始用力地蹬、踢、咬游少菁。

游少菁一直紧紧抱着他不放手,一口气冲回了家里,一进门就呼叫:“钟学馗你快看看,波波好像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钟学馗立刻出现在面前,把波波抢过去仔细检查着,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之后说:“没事啊,他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他刚刚明明都翻白眼了,还一个劲的抽筋似地挣扎,你看看,还咬了我呢。”游少菁还是不放心。

“波波,你不是故意欺负她吧?”钟学馗压低声音,悄悄地问。

“噗噗噗噗(谁欺负她了,是她欺负我,是她害我……害我)……”波波忽然意识到,自己出尔反尔吃了鬼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要是被斑斓和钟学馗知道了,一定会笑自己的,所以绝不能让他们知道,绝不能让他们取笑自己。于是他急忙闭上了嘴,悻悻地钻到一边去睡觉了。

游少菁一直在为波波担心,他的表现太不正常了。不仅进门后就无精打采地趴在一边,连宵夜都没有吃一口,而且最后竟然就那么睡着了,也没有像这几天习惯的一样,和猫猫抢被窝。

游少菁把波波抱到床上,抚摸着他的小耳朵:他应该没事吧?灵兽应该不至于食物中毒吧?他不是连鬼都吃吗?有毒的老鼠药什么的,应该不会对他有影响吧?

当游少菁担忧地睡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她是被波波的嚎叫声惊醒的。

波波站在地上,正盯着自己的脚边,惊恐地大叫,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游少菁慌忙跳下床去查看,仔细看了看之后,松了口气:“这个好像是……波波的牙啊……来,张嘴……”她抱起波波,扳开他的嘴仔细看着,在旧的獠牙脱落的位置,新的牙齿已经微微露出头来了。原来他的不正常是因为这个啊。

游少菁温柔抚摸着小猪的头,安慰说:“好了,好了,只是换牙而已,小孩子长大了都会换牙的,不用害怕,很快新的牙就长好了。对了,这几天你就不能吃硬东西了,我会给你做软一点的东西吃的……好吧,也会把肉末和巧克力加在里面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没有牙就不能吃饭。”

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波波恶狠狠地看着她。

波儿象的獠牙是对付鬼魂最强大的武器,初生的小波儿象獠牙上凝结了父母的力量,他们会在开始吃鬼之后进行换牙,代表从此之后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处理鬼。

波波没想到自己居然只吃了一个鬼珠牙就掉了,这下根本瞒不住了,钟学馗和斑斓一定会知道自己已经吃过鬼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难掩气愤,呼呼地向着游少菁叫着:“就是因为你不好!就是因为你不好!”

“没事没事,你不用这么惊慌,真的很快就长出来了。这些天我会给你做特别、特别好吃的东西,你放心好了……你看,我的牙也是换过的,现在长得多整齐。”游少菁让他看自己的牙。

“咕咕咕咕咕……”少了獠牙的波波叫起来有些漏气。

“没事的、没事的……”游少菁把他抱在怀里安慰着,“好孩子,不用怕,没事的……相信我好了,波波马上就会长出又漂亮又整齐的新牙来了。好了,乖孩子……波波是个勇敢的孩子,连恶鬼见了你都会逃跑,怎么会害怕换牙呢!”

波波被她抱着、抚摸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挣脱下来,把那两枚獠牙衔起来,想了想,放下其中一枚,然后一仰头把嘴里的那枚牙齿吞了下去。

“波波……”游少菁发出一声惊叫,“你想噎死吗,快吐出来,吐出来……”说着,就去抠波波的嘴。

“波儿象是要把自己换的牙吃掉的……”钟学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卧室门口,“这样他们可以提高能力。”

“真的吗?那这一个也吃了吧。”游少菁捡起那颗有着漂亮弧形、光泽的牙齿,递给波波。这种看起来像工艺品一样的东西真的能吃吗?只知道有些动物有把自己褪下来的皮吃掉的习惯,没想到波儿象居然也有类似的习性,真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波波摇摇头,把那枚牙齿往游少菁的手里拱了拱。

“他把那颗送给你了,你带着可以护身。”钟学馗解释。

波儿象的乳牙可是凝聚了父母的灵力的好东西,据说是可以用来制作修炼法宝的上等材料!不过从来没有证实过,因为有谁敢去抢波儿象的乳牙呢?波波现在把一颗乳牙送给了游少菁,真是对游少菁很大方啊。不过看波波的样子,似乎不打算告诉游少菁这颗乳牙有什么功用,于是钟学馗也就不打算多管闲事,说一些让波波尴尬的话了,以后记得提醒游少菁经常带着这颗乳牙就是了。

“给我的吗?谢谢了,波波,你是好孩子……”这颗牙齿很好看,弧形很漂亮,光泽也很柔美,就像象牙一样!这么说,他是波儿象,也算是象的一种吧?可以把它做成项链带着,自己也算是拥有象牙制品的人了,游少菁不禁有些得意。

“不过,钟学馗,你怎么会在我的卧室里?”

“我听到你和波波都在叫……你、你要干什么……你别冲动,我不是只站在门口吗,我还没进去……”

“你竟然敢钻进只穿着睡衣的少女的卧室里来!你这个色狼!给我滚出去……”

“你的睡衣比你的迷你裙还保守呢,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喂,你要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斑斓,救命啊……”

“你别跑,我非教训你不可,你这个色狼、下流的家伙……”

波波打个嗝,看着游少菁追赶钟学馗而去之后,决定不理睬这两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准备去把自己昨天晚上损失的睡眠补回来。

游少菁是说了要给自己做特别好吃的东西吧?但愿她不要食言!一定会有很好吃的东西吧……

波波渐渐进入了梦乡,他开始觉得,吃了鬼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此牺牲了睡眠真是一件蠢事,还是待会儿的早餐内容更值得关心一些……

第二章 山夜

这个夜晚无月无星,一片漆黑。

对游少菁这种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不习惯连一点灯火都没有的夜晚,更何况她还是在深山老林中感受这样的一片黑夜。

隔着层层叠叠的枝叶,可以感受到上方阴沉沉的天,枝叶的缝隙间看不见一点星光。游少菁就这样仅仅借着前面同伴身前正浮动的光芒,一脚高一脚低地在山林中走着,边走边在心中反复自问,自己是怎么在这种时间,到这种地方来的?

毫无疑问,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她是因为受到了威胁,因为某个人卑劣、赤裸裸的威胁,她才不得不在深更半夜跑到这样的深山老林中来!

想到这里,游少菁狠狠地盯了前面那个背影一眼。

“游少菁,跟紧一点,注意!左边是悬崖,掉下去算你活该!”前面的少女回头提醒她。

游少菁吓了一跳,连忙向右边靠靠。在她看来,周围是黑漆漆一片,所谓的悬崖在什么地方,她根本就看不见,要不是凌岩回头提醒,她说不定真的会掉下去。不过我不会感激你的!游少菁看着凌岩的背影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这时一阵犬吠传来,跑出去探路的斑斓回来了。

“斑斓,找到那个鬼屋了吗?”游少菁看了凌岩一眼,把“鬼”字咬得特别清晰。

“汪汪汪汪汪。”

“真有那种鬼地方?”对于斑斓的回答,游少菁感到无比失望。

凌岩回头说:“快点,我们要在午夜前到达。”

“午夜……多么适合的时间啊……”游少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午夜时间到一座位于深山老林中的鬼屋,多么有灵异感啊,如果自己是灵异事件的爱好者,说不定会激动得哭起来吧?可惜游少菁是个心态正常的少女,还没沦落到对这种事产生兴趣的地步。

游少菁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加快了脚步。

说真的,到了这种地方,她除了抱怨几句之外,也只能认命了。反正她是不敢离开凌岩身边的,鬼才知道这样的山林中会有什么样的怪兽妖精呢。

凌岩,你这个罪魁祸首,你这个坏蛋,我恨你!游少菁磨着牙,把这个诅咒在心底念了一遍又一遍。

凌岩这位捉鬼美少女,有个奇怪的兼职——在她本人看来,也许上学才是兼职——那就是经由奇怪管道受理捉鬼生意,这种生意可是很赚钱的,普通的业务打过折之后还要五、六万元一次,其它费用另算,要是情节比较严重,收费也就更高——严不严重还是她自己说了算,委托人要是有本事分析,就不用请她了。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既然现今社会推崇赚钱多的行业,而且人家不偷不抢还能算是助人为乐,又是人家自己选择的职业,游少菁没理由说什么,可是……如果凌岩不在工作时把不相关的人也牵扯进来就好了。

上次被卷进凌岩的生意中,游少菁自己也有责任,可是这次分明就是凌岩有意陷害,用卑鄙的恐吓手段把游少菁拖进来的。

就在今天早上,凌岩把游少菁从教室叫了出来,然后说:“是这样的,按照惯例,我们家族中的人接触到其它修行者之后,都要为他们记录一份档案——我就是想问你,你是希望我说你是一个能力极高、拥有飞剑的绝世高手呢,还是希望我说你是个拥有一点天份,无意中学了一点法术,误打误撞才解决了几次事件的幸运儿呢?”

“大姊,你是天上的太阳、地上的明灯,我的人生和未来就掌握在您的手中了!”游少菁带着谄媚的表情,扑上去握住了凌岩的双手。那还用问吗?如果她用第一种方式回答上去,在一个世家里备了案,游少菁的一生就算是毁了啊。

“我明白了,你喜欢第二种。好,那你周末跟我走一趟吧。”

那叫什么实话?第二种才是实话,第一种那叫不负责任的夸大,好不好!

游少菁难以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凌岩,她怎么可以这样!于是,游少菁变成了凌岩手中的面团,任凭人家要捏圆或捏扁。她思量再三,小声问:“可不可以不去?”

“可以。”

但是你会乱说我的事!

“那要去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可不可以请病假……”

“可以,我不会强迫你的……”

“明白了……我去!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谢谢,到时候我们就再一决胜负好了,我不会一直输给你的!”

“什么嘛……”

纵然有一百万个不情愿,游少菁却只能任由凌岩摆布。

凌岩让她回家准备一下,说是有一件委托要去处理——游少菁就是免费助手;之后就开车载着游少菁出了城。

真不知道交通警察是怎么回事,凌岩明明不满十八岁,为什么她可以开车!一路上游少菁是多么期盼会有警察在关键时刻从天而降,拦下这个根本不可能有驾照的司机,然后自己就可以得到自由了。可惜的是,警察这种生物从来不会在老百姓需要的关键时刻出现,游少菁就这样被凌岩带走了。

游少菁在车里问起究竟要去干什么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凌岩的回答。

“在山里原本有个村子,”凌岩不知是不是受多了游少菁的诅咒,终于开始良心发现,对游少菁说出她们的目的,“后来因为下大雨造成土石流,半个村子都被埋了;政府为他们规划了新村,全村都迁到别处。不过在那个村子的旧址仍留有许多旧房子。上个月有些山友进山,以那里作营地,结果有三个人陷入昏迷……”

“又发生土石流而受伤了吗?”现在虽然已经入秋,却还是常有豪大雨,一定是全球暖化引起天气不正常,这就是人类不尊重大自然所受到的惩罚。

凌岩回头看了她一眼:“如果只是土石流,他们会来找我吗?”

“不会……”

“那三个人是在睡梦中变成那样的,没有生病、没有受伤,没有什么原因就在早上醒不过来了。脸上是吃惊的表情,好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吓昏的。”

“据医生说不是。”

游少菁对医学问题不懂:“那么是……”

“魂魄丢了。”凌岩作了科学的结论。

游少菁翻翻白眼。

“目前在医院的他们情况相当不乐观,根据医生说的话,以他们目前的状况,即使用最好的药物,最多也只能再活半个月。那三个人的家属都想把事情查清楚救救他们,于是那个领队便利用关系找上了我。”

“而我是附赠品,活该倒霉。”

“酬劳我会分你一半的。”凌岩一向把帐算得清清楚楚。

“多少?”游少菁丝毫不掩饰对钱的喜好。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讨厌钱,更何况游少菁这个要养活一大家子的穷学生。

“一半?十五万。”

真是赚钱的买卖啊,一半十五万,那不就表示一共要人家三十万?

好吧,既然命运无法逃避,有十五万的慰问金也好,游少菁在车里时是这样想的,可是等她下了车跟着凌岩进山之后,才明白十五万没有这么好赚。

下车进山,开始的路还能走,确切地说——应该是开始的时候还有路可以走。

虽然山中小路是沙石铺成的,早已经随着人们的搬迁而被雨水和风侵蚀得不成样子,可是那至少还是有路。等走到天黑之后,山势越来越险峻,而路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能在山坡和树木之间跋涉。游少菁是那种体育成绩永远徘徊在及格边缘的“柔弱”少女,她一向讨厌运动,并且忠实地实践着自己的喜好——从来不去做什么运动,因此她的体力很不怎么样。随着视线越来越不好,游少菁体力消耗得也越来越大,她已经觉得自己就要到极限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山友这样的生物?为什么会有人把爬山当作一种嗜好?游少菁觉得让他们在山里遇到鬼怪真是太好了,这样就可让他们知道不要没事来爬什么山,也就不会再给像自己这样无辜的人添麻烦了。

她们就这样在山里一直走,直到天全黑了还在走。她们的目的地是山中鬼屋,而且凌岩还想在午夜时分抵达。

游少菁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近乎疯癫的事,觉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我恨你,凌岩!

游少菁在被树根绊倒,重重地趴在地上之后,捂着自己的鼻子大叫了一声。

凌岩耸耸肩,像没听见般地继续向前走去。

游少菁看着她带着那团唯一光源越走越远,只好一肚子不情愿地努力爬起来,加快脚步跟上去;她可不想被扔在这种深山老林、还可能有鬼怪出没的地方。

斑斓在她脚边跑来跑去,不时用吠声鼓励着她。带着斑斓来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至少在心理上他可以成为游少菁的支柱。

本来游少菁是不打算带着斑斓出门的,和凌岩同行,她怕凌岩会看出斑斓的与众不同,进而暴露出游少菁家里的全部秘密。可是钟学馗和斑斓都坚持要让斑斓跟来,什么样的秘密都无法与游少菁本身的安全相提并论。于是在二比一的投票结果下,斑斓跟着游少菁进了山。

有斑斓在身边,游少菁总觉得很有安全感。可能是斑斓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大将之风,让她觉得自己带着的不是一条狗,而是跟在一个能力出众的长辈身边吧。

不管怎么说,地府大将军刘汉即使现在转生成了狗,他的经验和知识也足够帮助游少菁应付大多数的情况——至少游少菁是这么认为的,她总是对斑斓有种盲目的信任。

“斑斓,要是我待会儿实在动弹不了,你会背着我跑吧?”

你对一只狗的要求太高了吧!

斑斓决定再次到前面去探路,免得游少菁真的让自己背着她。他知道这个女孩要是发现已经没办法了,就会变得很坚强、很有干劲;要是让她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依赖的话,就会总想着让别人来努力。

至于游少菁,则正感叹着,这斑斓为什么不转生成一匹马呢?

凌岩把时间掐得刚好,又走了一会儿,在正值午夜的时候,她们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就是凌岩说的那个山村。虽然天地一片漆黑,可是游少菁依旧看见了那座小山村的轮廓,似乎是因为村子的颜色比周围都还黑暗的原因。

游少菁揉揉眼,在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村子另一侧的一些房屋,可是仔细看时,那里却是一片平滑的山坡,山坡则是由从山上滚滑下来的泥石构成。那就是那次土石流的痕迹,就在那些土石下面,应该还压着半个村的房屋、牲畜,以及没来得及逃走的七口人……

游少菁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视力竟然开始适应了这样的黑暗,那个在山坡下的村庄,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清晰。

“觉得怎么样?”凌岩站在她身边,边倾着身子向下看边问。

“很糟……”游少菁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

光是要走进那种阴气森森的村子里就已经够糟了,更糟的是游少菁看到了村子上有一种东西在飞旋——仿佛一件无袖的风衣般,带点幽蓝颜色的东西正在那里翻腾着,而且看起来很大,远远看去几乎就像半个屋顶一样。即使体积与实力不成正比,多少也有点关系吧?

如果可能,游少菁真想就此止步。

“你看见了吗?”凌岩问。

游少菁点点头说:“好大啊……看起来真可怕……”

凌岩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在凌岩眼中,整个村子上都笼罩了一层黑气,而在黑气的盘旋之中仿佛有人类的哀嚎隐隐传出,整个村庄的气氛很诡异,不过“大”这个词究竟是指什么呢?游少菁看到了什么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吗?

凌岩沉默片刻说:“我们下去吧。”

“不去可不可以?”游少菁作着最后的挣扎。

“可以,我回去之后就如实上报。”

“走吧……”

“汪汪汪汪……”斑斓已经跑下了山坡,回头对她们大声叫着。

沿着山坡下来之后就是村口。就在这个时候,凌岩用来照明的光团消失了,原本被温暖光线包围着的少女,一下子处身于黑暗之中。凌岩又拿出了张符,手一抖,符便变出了一个光团,这次光团浮在了游少菁上方。

游少菁知道凌岩是有意这么做的,因为凌岩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游少菁没办法向凌岩说自己其实已经用不着照明物了,因为现在周围一切在自己眼中都变得很清晰——这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不过真是实用的符,有这样一团温暖色调的光在眼前,会让人的感觉好很多。钟学馗为什么不帮自己准备几道这样的符呢?(斑斓:他做的照明符只会发出鬼火,你要不要?)

游少菁站在村口向四周看去,虽然主人都已经离去,房屋却依旧保存着。由于失去了主人,建筑物们独自承受了一年多风吹雨打的日子,已经破败不堪。从最近几处房子的状况看来,它们离倒塌似乎已经不远了。

有时候房子这种东西也很奇怪,如果没人住,只要很短的时间就会破败不堪,里面的陈设明明没有受损,也会坏掉;而要是有人住在里面,即使主人很懒散,不怎么收拾打扫,房子也会很坚强,不用维修也不会走到倒塌的地步。

这里的房子就显现出这样一种无人居住的局面,而且它们的前主人离开时,把身上能够用的东西,比如门窗、灯泡之类的,都摘下来带走了;房子们就那样张着黑洞洞的嘴巴和眼睛待在原地,上面爬满黏着昆虫尸体的蜘蛛网,墙缝里长出了草,一些鸟类在这里筑了巢,不时会发出奇怪的叫声从窗口飞出去。即使只看这些屋子的外表就说它们是鬼屋,也保证一点都不冤枉它们。

“他们当时住在从村口进去的左边第三间房子。”凌岩说。

游少菁伸手一指:“一定是这里了。”

毫无疑问,这座房子是视线范围内最完好的一栋,如果游少菁和凌岩只是普通的山友,并且想在这里过一夜的话,也会选择这栋房子。

不过由于她们两个都不是普通的山友,所以都不由自主地在房子的几公尺之外停下脚步了。

“这间屋子要是不被叫作鬼屋,那简直是对不起‘鬼屋’这个称号。”游少菁喃喃自语道。

在她的眼中,这栋房子上面“生长”了一条幽蓝色的藤状物,像一条巨蟒般反反复覆地把屋子缠了无数圈,紧紧地用它的身体把整栋房子包裹在其中,即使是窗子也不放过。只有房子的门口是敞开的,在那栋幽蓝色诡异的屋子上,这个门口仿佛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在等待着食物自己走进去一样。

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游少菁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自己都嫌吵了。

她曾经见过好几次恶鬼,也见过比恶鬼还可怕的人类,可是那些恶鬼都是用人的形象出现的,视觉冲击并不算太大。而现在时值午夜,在一处深山老林中、一座被土石流淹没一半的村子里,面对着一栋这样诡异的屋子,再加上空中还有那个巨大、像一件无袖外衣般的东西在飞舞,伴随着空气中的嘶嘶声和一个近乎呻吟的断续声音……综合以上种种,游少菁认为自己现在正不断发抖的双腿,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我们进去。”

“不,不去!我死也不去这么可怕的地方……”游少菁发现自己的勇气不知道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虽然这里的黑气看起来更浓一些,可是她都已经站在这个村子里了,还在乎到邪气比较浓一点的地方吗?凌岩对游少菁的反应感到难以理喻。

“你写你的报告吧,我反正是不会去的!”游少菁咬牙切齿地宣布。

“好啊,那你自己回去吧。”凌岩白了她一眼,自己举步往屋子里走去。

“等……等等……”游少菁颤声叫。叫她一个人回去?她回得去吗?姑且不说她根本不认识路的问题,万一在山里遇见什么野兽之类的,她也是死定了啊。想来想去,游少菁还是觉得有凌岩的地方比较安全,于是急忙跟了上去。

游少菁紧紧贴着凌岩,一步一步地往屋子里挪去。斑斓不愧是见多了大风大浪,比游少菁这个做主人的要镇定许多,跑在她和凌岩的前面,先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光线变得像掺入了一种绿色的光芒,使屋中本来就糟糕的景象显得更加诡异。游少菁一直紧挨着凌岩,踮着脚尖,从她的肩上往屋里看去。

“这么吓人的地方,那些人怎么敢在这种地方过夜?”一般人看到眼前这种景象,该做的事应该是马上转向逃走吧?

虽然凌岩知道在这种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应该集中在周围的环境上,但还是忍不住分神白了游少菁一眼。

游少菁给凌岩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修行者。游少菁遇事时的反应,以及她的一些言行,都不像是因为没有经验才产生的,就像刚才,她竟说出了那么奇怪的话。她难道不明白,她们两个是因为打开了天眼才看到现在的一切,如果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看见这一切呢?就算灵感强一些的,也不过会感到有些不舒服而已。该不会游少菁一直都在装傻吧?要不然像她这样课业成绩第一名的优等生,总不至于问出这种有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的问题啊。

一转眼的工夫,游少菁也想通了这一点。对啊,自己看到这里的可怕样子,是因为自己有那倒霉的阴阳眼,如果是没有这种能力的人,也就可以幸运地眼不见心不烦了。唉,自己这个所谓的天赋,简直就是自己所有烦恼的来源——如果没有这个天赋,钟学馗就不会认为游少菁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鬼差;他不认为游少菁会成为优秀的鬼差,也就不会整天缠着她去抓什么恶鬼了;她不去抓什么恶鬼,也就不会被凌岩误解自己是一个高手而盯上了;要是不被凌岩盯上,游少菁现在应该在被窝里一边搂着肥猫,一边搂着小猪呼呼大睡,当然也就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游少菁觉得自己人生的绝大部分麻烦,都是来自于这个特殊版的阴阳眼能力,如果有一天可以抛弃这个能力,她一定一点也不会舍不得。可是,如果是同样的能力出现在凌岩他们这种人身上,就会有完全不同的待遇吧,这一定会成为他们最最珍视、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舍弃的才能。

唉,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故意的……

“汪汪汪汪汪……”几声犬吠打断了游少菁的胡思乱想。

她抬起头,发现斑斓正站在东边的房屋门口,向里面叫着。斑斓可不是那种会大惊小怪、一点动静就乱叫的狗,他这么叫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游少菁觉得自己全身都紧绷起来,咬着嘴唇向那边走去。站在门口,先往里面探了探头。

其实那间屋子并没有什么异样,与布满了藤蔓状的东西、并且还像蛇虫一样不断在蠕动,令人看了就像整间屋子都在蠕动一样的外间相比,这间里屋干干净净,就像正常的弃屋一样,除了灰尘、蛛网,地上生出来的杂草和墙上的水渍之外,并没有什么引入注意的地方。

斑斓正在屋子里嗅来嗅去,而屋子的地面上留着一些快餐面包装、香肠纸、烟蒂等等不应该属于这个地方的东西!应该是凌岩说的那些山友们遗留的东西,那么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宿营的屋子,而他们出事,也是在这间屋子里了?

斑斓依旧一圈一圈地在屋子里转着,努力想寻找什么,以他马首是瞻的游少菁,马上就打消了因为这间屋中的平安景象而生出的庆幸。

从斑斓的表现来看,这间屋子绝对不像外表那么安全,要不然那几个山友也不会在这里出事,斑斓也不会这么谨慎。可是,为什么连她什么也看不出来?要是她的眼睛都看不到的话,是说明这里安全呢?还是说明这里已经危险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游少菁甩甩头,努力把刚才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赶走,要是按照这个思路一直想下去,以后她的生活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是看不到危险的地方,她都会当作那里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危险存在,因此她将不敢上学、不敢出门、不敢……

游少菁一转头,见凌岩已经取出了几支小旗子,在屋子的四角各插上一支,然后又在窗户、门口、中间墙壁上贴起了符咒。游少菁明白,她这是为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战斗事先布置场地,但愿她的符咒都很管用,那些鬼怪就这样被挡在外面进不来,然后自己就可以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夜,明天不管凌岩再说什么,自己都要坚决地打道回府,再也不听她的了。

游少菁自己也有不少符,这次出门还特地都带着,几个衣服口袋都塞满了,那全是钟学馗为她准备的。不过那些符基本上都是护身用的,不能拿出来布阵。

游少菁的心情有些紧张,钟学馗在关键时刻凸槌的专长她是深有体会的,那些符值不值得依靠,还真是难说。现在身处这么危险的地方,她可以倚仗的,除了凌岩的实力和斑斓的经验之外,似乎只剩玲珑剑了。想到这里,游少菁不禁伸手轻轻抚摸着玲珑,希望它待会儿不要随意发飙或是半路凸槌才好。

斑斓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便径自在屋子里的一角趴了下来。这时,凌岩也完成了她的准备工作,选了个地方席地而坐,闭目养神,什么也不说。看着他们两个,游少菁忽然觉得他们倒真有相似之处,于是看看斑斓,看看凌岩,再看看斑斓,再看看凌岩,越看越觉得他们两个现在的神情、动作都很相像,不由得偷偷笑了出来。这样一笑,倒觉得自己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下少。

游少菁过去坐在斑斓身边,微侧身子挡住凌岩的视线,伸出手指在斑斓面前写:你发现了什么?随即又用手将字迹抚去。

斑斓看着游少菁,先点点头,却又马上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才伸爪在地上写了个“等”字,然后用爪子把字扫掉,闭上了眼。

游少菁叹口气,只好也学着凌岩的样子,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只不过她实在没有凌岩那样的修为,没办法一直那样静坐着,忍不住一会儿张开眼睛四处张望,一会儿又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而跳起来察看。过了一阵子,又觉得连夜爬山的疲倦涌了上来,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睡意,眼皮一个劲地往下掉。

这个时候不能睡,不能睡……

游少菁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可就是抵挡不住那袭来的睡意。她本来就是睡眠很浅的人,一点动静就能让她醒来并且半天难以再睡着,在陌生的环境中更是很难入睡,可是今天却觉得想要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游少菁的朦胧仅是一瞬间的事,不过她对于自己这样短暂的无意识感到很生气——关键时刻这么大意怎么行。于是用力掐一下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这时候,斑斓和凌岩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不动,于是游少菁尽力集中了自己的精神,再次开始学着他们的样子。

屋中两人一狗无比安静,只剩下从窗隙、门口不住挤进来的风声在呜咽着。

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间鬼屋中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游少菁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因素,她感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令人不安,不论窗外传来的风声、树枝摇晃声,还是这间屋子外面那些藤蔓之类的东西蠕动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甚至凌岩与斑斓的呼吸声,以及她自己的心跳声,都令游少菁感到越来越接近危险。

会有什么事发生?会出现什么东西?攻击会从什么地方来?墙壁?地面?屋顶?空气中?她胡思乱想着,双手抓在衣服上,抓了又放。相对于凌岩和斑斓的稳重,她的表现可以说是张惶失措。虽然对于像她这样的一个普通少女来说,在这种环境之中,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可是,看到斑斓和凌岩纹风不动的镇定态度,游少菁还是觉得自己太慌乱了些。

游少菁一会儿期盼着凌岩和斑斓能快些有点反应,别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一会儿又期盼着他们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因为那就表示还没有事情发生。在她种种情绪交替之间,时间并没有停止脚步;又过了一会儿,游少菁看看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三十分。

一个小时三十分钟了,还是没有事情发生,是不是表示没事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游少菁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凌岩:“似乎没什么事啊,是不是你弄错了?这里根本没有害人的东西?”

凌岩没有理她。

游少菁又问斑斓:“斑斓,你发现什么了吗?”

可是斑斓也没有反应。

怎么会这样?凌岩不理她可以理解,可是斑斓不可能这么对她啊。

游少菁这么想着,伸手去推了推斑斓,斑斓毫无反应,而且随着她的推动,身体躺倒向一边,却还是保持着那种歪头趴着的姿态。

怎么会这样?游少菁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抱起斑斓摇晃几下,发现斑斓的呼吸,心跳都很正常,只是没有了意识,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几个山友,那几个山友……

游少菁感到自己的心就要从喉咙跳出来了,这种情形不就和那几个山友的情形一样吗!斑斓怎么会也变成这样。游少菁冲到了凌岩身边,伸手一推她,原本盘膝而坐的凌岩也斜倒在地,和斑斓一模一样。

他们怎么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自己身边,但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游少菁惊慌失措,对凌岩和斑斓一阵又推又拉,可是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均匀、面色平静,可就是对外界没有反应,任由游少菁叫也好、推也好、拧也好,他们就是不动弹。

什么时候发生了这样的情况?自己明明就在旁边,为什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游少菁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中找出了一些符咒。

鬼火牌照明符?不是,体力恢复符?也不是,驱邪符?对了,就是它。游少菁拿起这些躯邪符,一人一张地把这种符贴在了凌岩和斑斓的额头上。这种符是钟学馗画的,据说可以驱散在人身上的邪鬼,对于恶鬼附身的人有奇效,游少菁把它们往凌岩和斑斓身上贴上之后,便耐心地等待奇迹出现,比如他们身上有邪念被驱出,或是他们开始回魂、有醒来的迹象之类的,可是等了大约十五分钟,却什么也没发生。

我还有呢。还有……醒神符,据说可以让人头脑清醒,不受迷惑。

同样贴上之后,那一人一狗还是没有动静。

钟学馗,你这个神棍!你画的符没一张是真的管用的!

游少菁慌乱之中掏出另一张符,那是一张与钟学馗联系的符,使用之后,钟学馗就会用“灵魂出窍”的方式赶到她身边。本来她是竭力避免使用这张符的,因为那种方式很可能对钟学馗造成伤害,何况现在她已经离开了市区,他们之间距离这么远,游少菁也不放心钟学馗赶这么远的路。但是现在凌岩与斑斓变成这样,事态紧急,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着那张符咒在手中化作一只黑色的鸟儿飞走之后,游少菁才松了口气。她把凌岩和斑斓放在一起,然后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只要自己还没事,就绝不能再让他们受到什么伤害,她要一直在他们身边守着,瞪大眼睛,绝不允许任何邪气靠近。

不过她之前什么也没看见啊,即使屋子外面那些恶心恐怖的“藤蔓”,也并没有伸到屋里来,这一点游少菁可以肯定。她也相信自己眼睛的视力,在这种情形下是很好用的,要是有什么东西,她应该不会看不见。

难道是那个时候,自己睡了大约一分钟的那个时候?游少菁觉得只有那个时候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要是自己没睡着就好了,都是因为自己睡着了,他们才会变成这样的。游少菁也不想想,能够把凌岩和斑斓在无声无息之中变成这样的力量,就算她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只是她一味地陷入自责之中,于是更加发誓要在钟学馗到来之前好好保护他们的身体。

游少菁在心中不住地祈祷着钟学馗快点来,因为她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马上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她的预感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的典型,但愿这次不要应验才好——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

此时,外屋的那些“藤蔓”状的东西,忽然开始加大了蠕动的动作,而它们蠕动的枝梢,全部指向了游少菁他们所在的那间东屋……

※※※※※※※※

凌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的地方好像是一个极大的山洞,黑暗中带着一些幽蓝色的光线,让她勉强可以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山洞很高大,看不到顶部,只能看见头上方有一些钟乳岩悬吊着,而远处则有水流声传来,也有从钟乳岩上滴下来的水滴声在回荡。山洞在她身前延伸,完全与黑暗融合在一起,而在她的身后,是一面光滑的石壁。

“这是什么地方……”

忽然响起的声音把凌岩吓了一跳,她急忙往身边看去。

在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凌岩刚才察看周围环境时,竟然没看到他,直到他出声,才让凌岩警觉到这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个男子的身影朦朦胧胧的,他看看凌岩,又看看周围,然后扬起手,在他手中亮起了一个发光的蓝色光团,顿时照亮了周围二、三十平方公尺的范围。

光线中,凌岩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个男子的长相。他的年龄似乎应该在三十岁上下,脸庞有着很刚硬的线条,很浓的黑眉下面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身上穿着一件非常古风的劲装,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又让人有种不可侵犯的感觉。

男子看着自己的手,把那个光团举到了距离自己脸很远的地方,脸上有种怔怔的神色。然后转身看着凌岩,上下打量着她,好像要从凌岩身上看出什么秘密来一样。

被他那样一双眼睛盯着,实在不好受,更何况是在这样一切都不明的环境中。凌岩抽出剑,指着那个男子喝叱:“你是什么人!”

男子还是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这是在哪里?”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凌岩对男子充满了防备,凝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可是那个男子的注意力却从她身上转移了,他先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上上下下、又看又摸,让凌岩不禁皱眉——一个大男人,对自己的身体怎么这么重视。等确定了自己身体的状况之后,又开始触摸四周的石壁,甚至把接到的水滴用手指沾了一点在嘴里尝了尝,最后才又抬头对凌岩说:“你有没有看见游少菁?”

“游少菁?你认识她?”难道这个男人是游少菁的朋友?凌岩带着防备地问。

男子点点头,他手指一弹,手上的那个光团飞了起来,悬在他们上方,而且亮度也大为增加,亮到了使人不敢直视的地步,把周围照得更加明亮。这使得原本也想使用一张照明符的凌岩打消了念头,毕竟水平相差太远,她何苦在人家面前显露出技不如人的弱点。只是男子制造的这个光团发出的光线偏蓝,使得它照亮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种幽幽的蓝色,和这个山洞中原本就有的那种蓝色光线掺杂在一起,让看在眼中的一切显得更加阴森。

男子借着光线,又观察了一遍周围,然后似乎松了口气般地说:“还好游少菁没有受到影响。”

凌岩看到那个男子在没发现游少菁后那种长松口气的样子,明白他绝对把游少菁的安危放在自己的安危之上。不知道他是游少菁的什么人,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这么关心游少菁,应该不会是敌人。而且他的法力明显比自己高,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总是个助力。

是啊,游少菁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虽然并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中的招,但是游少菁没有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表示她依旧安全?还是她遇到了比自己还要危险的事?是凌岩硬把游少菁带到这里来的,本来是觉得这里的局势要比上一次面对恶鬼险峻,应该可以逼游少菁露出真本事,可是万一游少菁真的表里如一,自己可就害了她。

这个男人很关心游少菁,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游少菁吗?游少菁告诉了他这件事,他是跟在自己和游少菁后面来的吗?如果他是游少菁的保护者……不对,他使用的这种蓝色光球和这个山洞中的光线感觉太像了,就好像是出于同一种法力,难道眼前的这一切,其实是他在搞鬼?

凌岩一直紧盯着男子的一举一动,她知道那些狡猾的鬼怪,是可能以任何形式现身的。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到这里?”男子抚着自己的额头,自问自答着,“这里似乎……不是现实世界……那么,这里是怎么形成的呢……在这里的究竟是灵魂还是意识呢……”

“你在说什么?”凌岩虽然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是她的经验毕竟与真正的高手还有段距离,突然在什么都没觉察的情况下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她当然会急于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来,这个男子似乎知道一些。

那个男子想了想,却说了一句:“再看看,也许……”就没有了下文,凌岩见他开始沿着曲曲折折的通道往前走,也跟了上去。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像是大型的地下钟乳石洞,到处都有钟乳石柱耸立或垂挂,样子千奇百怪,在蓝色光线照射下,像是隐藏了无数的怪兽恶鬼,影影幢幢地散布在他们走过的通道两边,随时都会扑向走过的人一样。

凌岩这时忽然想到了一点:在来这里之前,她已经作了大量调查,收集了很多资料,其中就包括这个废弃山村周围的环境。她记得在数据当中有这样的记载——这个山村附近的山里,有一处地下钟乳石洞。石洞规模很大,当地政府还曾经有过要将之开发成风景游乐区的计划,可是由于石洞位在群山深处,交通不便,洞中地形又十分复杂,开发需要天文数字的资金,结果作罢了。

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就在那个石洞中?凌岩知道石洞虽然不是什么神秘的所在,可也绝对不是很常见。那么刚才那个男子为什么又说不是现实世界,灵魂或者意识之类的话?他凭什么那么判断呢?

凌岩心里有着种种疑问,可是脚下却一点也没迟疑地紧紧跟着那个男子。

走了一段路之后,周围更加黑暗了,原本的幽蓝色光芒似乎和黑暗分开来了,黑暗更加黑暗,而光芒却在周围闪烁得更加诡异。并且开始有奇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呻吟和哀号掺杂的声音,使人产生一种似乎在走向地狱的错觉。

凌岩也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人,这种环境和声音当然影响不到她,而那个男子更是坦然自若,好像走在康庄大道上一样。凌岩注意到他控制的那团蓝色光球,其实一直在悄悄变化着亮度,随着周围的黑暗增加,这个光球的亮度也在增加,使得他们周围的可视度一直保持在一定的程度以上。

比起骤然的亮度,这样微小的变化需要以更精妙的方式来控制,可是那个男子却做得那么自然随意,仿佛是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就已经做出随心所欲的变化了。

如果他是敌人,一定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凌岩看着男子的背影,偷偷深呼吸了几次。

走出没多远,男子蓦地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低声对凌岩说:“有东西过来了。”

凌岩也有了感觉,在男子说话的同时,她已经一手持剑、一手抽出了几张符咒,作好了作战准备。

男子点点头,对这个少女的反应感到满意。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前身后,有许多“东西”冲出了黑暗,快速地向他们涌来,其中有模样古怪的妖魔,也有形象可怖的鬼怪,甚至还有全身鲜血淋淋、肢体不全、作古代打扮的将领士兵……它们往凌岩两人冲过来,口中都发出一种介乎于呻吟与愤怒之间的声音。

这么多妖魔鬼怪忽然出现,让凌岩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凌岩认得出其中一些是有名的妖兽,这样的妖兽以前她只在古籍上看过记载,知道它们都是些强大的存在,在世间很难遇到它们,却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凌岩知道这种对手可不是她可以对付得了的,可是身处险境,她还是强作镇定地摆好了迎击的架势。

“这是……”随着那些怪物们的逼近,凌岩忽然在这些妖魔鬼怪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不只一个,凌岩看见了好几个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身影——那都是她以前消灭过的鬼怪,都是与她有过生死搏斗的对手。可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在校园中专门杀害情侣的女鬼,那个嗜吃人类心脏的鼠妖,那个……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凌岩是不会忘记自己亲手杀死的对手的。

男子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感觉到她的惊讶与意外,于是对她说:“不用怕,它们都是我们心目中最在意的敌人,现在出现的只是这个地方生成的幻影而已,只是数量多一点,它们并没有真的战斗力。”

“幻影?你是说……我们中了幻术?”

“不一定,也许是,也许……没那么简单……”男子在关键问题上还是言词含糊,这让凌岩对他生出了几分不满,原本已经消散一部分的防备之心又提了起来。

凌岩警惕地盯着那些“敌人”,仔细看看,她处理过的鬼怪只占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其它的怪物们大多样子狰狞、气势凶猛,而且看起来十分厉害的妖魔。刚才他说这全是他们心中的“敌人”,那么不是自己的敌人的话,这些就是……

“这个、这个也是你的敌人之一……”当凌岩看到正从道中缓缓爬出来的那个怪物之后,忍不住叫了起来。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顿了一顿才说:“是它啊……果然在这里看到它了……我刚才还在想,为什么它没有出现……”

凌岩看着那个怪物步步逼进,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颤声问:“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敌人!”

男子似乎在想什么心情,一脸的茫然与感慨,过了一会儿,直到那个怪物已经到了几步之外,他才叹口气说:“过去了……都过去了……”说着,拾起头看着那个怪物,“老对头,看你这样出现,我第一个不答应。不管这是什么‘东西’在作怪,让你受这种耻辱的仇,我来替你报!”

那是一个龙头人身,全身长满紫色鳞片的怪物,一双金黄色的眼眸露着凶狠的光芒,两只手的指爪像是一把把的小匕首,雪亮而锋利,不住地张合着,透露着一种杀机。可是它的身上却布满了几条深达骨头的伤痕,尤其是左胸口,有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肋骨翻着白生生的骨髓从血骨中伸了出来,而它的心脏就垂挂在那个伤口之外,微微搏动着。它的目光迎上了男子,仰天发出了一声狂吼。

如果凌岩没看错,这应该是蛟龙一类与别的生物杂交生下的怪物。据说这种怪物拥有龙的血统,却嗜杀好斗,所以一般都会被龙族囚禁在海底,免得它们上岸杀伤太多。凌岩只在祖先的记载中见过,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可以真的看见这种怪物。

随着那个怪物的逼近,其它本来已经围拢上来的妖魔鬼怪开始畏缩,而那个怪物也不客气,随手就把那些拦在它前面的鬼怪们打碎或击飞,就那样一路吼叫着扑向那个男人。男人始终站着没动,带着一种怜悯的神情看着龙头怪物的接近。

他真的是那怪物的敌人吗?若真的与这种怪物为敌,那么活下来的一方怎么也不该是这个男人才对啊!

这时,那个男子已经与龙头怪物面对面站着,脸上尽是伤感的神情;特别是龙头怪物咆哮着冲上来时,男子竟然连连摇头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这个要攻击他的,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亲朋好友一样。

凌岩已经没办法再去注意他了,因为其它怪物们似乎不敢接近那个龙头怪物,于是都把目标集中在她身上。

凌岩扬剑向那个最先扑上的怪物刺去,这个怪物虽然不像龙头怪物那样可怕,可也是一个外表恐怖的妖兽。凌岩和它斗了几招之后,发现那个男子说的或许是真的,这些妖魔鬼怪并没有真实的那么强大,这个妖兽要是真的出现在凌岩面前,凌岩恐怕支撑不了几个回合,可是现在,她却可以和对方打成平手。

可惜的是,在眼下的局势中,和这么一只怪物打成平手并不能为她的处境带来什么好转变,其它还不知有多少怪物正在向她团团围上来。凌岩不知道那男子怎么会有这么多敌人,可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倒霉,因为那个男子的敌人幻影全都找上了她。

男子正在与龙头怪物对峙,那个龙头怪物看起来比其它妖魔鬼怪们理智许多,并没有马上扑上去,而是一边怒吼着,一边围着男子转。

凌岩并不指望男子回来帮助自己,只是希望龙型怪物快点开始进攻男子,如果她想得没错的话,只要没有了龙头的威胁,那些怪物一定会优先攻击那个男人,因为他才是它们的敌人。

可是就在凌岩被完全包围的时候,那个男子忽然主动出手了,不过不是针对那个龙头怪物,而是针对包围凌岩的那些妖魔鬼怪。只见他忽然间开始行动,用快得连凌岩都看不清楚的速度连续攻击,而凌岩身边包围着的那些怪物就那样纷纷被他击飞了出去,而且大多是以支离破碎的姿态飞出去。

凌岩惊恐得瞪大了眼睛。

她刚刚才和这些怪物战斗过,清楚知道这些怪物的厉害,那么这个男人呢?他是比这些妖魔鬼怪更可怕的怪物吗?

看到男子放弃自己先去攻击其它的妖魔鬼怪,那个龙头怪物似乎被深深激怒了,于是狂吼着向男子扑上去。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正背对着龙头怪物,所以凌岩来不及多想,就举剑往龙头怪物刺去,她想靠自己的力量避免那个男子措手不及地受到袭击。

可是男子却猛地转身,一把握住了她的剑身,另一只手举挚击去,和龙头怪物抓来的爪子相撞;龙头怪物被震得后退了数公尺,男子却只是后退了几步而已——同时还拖着凌岩。

他赤手抓着凌岩的钢剑,却对利刃一点也不在乎,放开手后对凌岩说:“它是我生平最尊敬的对手,纵使今天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幻影,我也不能让它受到不符合它身分的污辱,请你不要动手,让我自己来面对它吧。”

什么意思?我的攻击对它是种污辱?

男子的言下之意让凌岩十分不舒服,他凭什么这么说!可是就在这片刻之间,凌岩身后已经又扑上了好几只鬼怪;凌岩顾不得与他生气,扬手撤出几张符咒,先把最前面的几个鬼怪击倒,然后挥剑向其它鬼怪扑去。

男子对凌岩的举动再一次点头,于是他也大吼一声,一掌向那个龙头怪物拍了过去。只见他这样平凡无奇的一掌,竟然带起了一阵疾风,不仅把龙头怪物击飞出去,而且周围的怪物也被击倒了一片,其中有一些竟被强大的力量撕成了两段。

“喝!”男子大喝一声,手臂向外一分,又是一股劲力向外拍去,除了刚刚爬起来的龙头怪物再一次跌倒之外,又有不少其它怪物被扫飞或撕碎。

在这个男子的攻击下,凌岩身边暂时出现了一片空地,使得凌岩有时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男子究竟是人是神,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力量。

男子就像是仅活动了一下肢体般,晃晃手脚和脖子,又是大喝一声,向前一跃,迎面一掌往那龙头怪物打了下去。龙头怪物也咆哮着,口爪并用地反击。他们两个的争斗横扫四方,在他们附近的怪物们全都倒了楣,不知有多少因被他们的力量牵连到而粉身碎骨。于是,其它鬼怪们很快就学会了避开他们两个,把矛头重新指向了凌岩。

凌岩招架了片刻,便感到喘不上气来。这些鬼怪有很多实力远在她之上,如果不是幻影,她在面对这样的怪物时,恐怕一分钟都支撑不了。不过,即使面对的只是幻影,她也感到应付不来,心急之下,不由得频频向那个男子看去。

向来被喻为天才的凌岩,从小到大都一帆风顺,她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陷入困境,面对强敌环绕,应付不了且进退无路,仅有的希望竟然只能放在一个陌生人的援助上,这让她十分恼火,可是又无可奈何。

那个男子虽然说龙头怪物是他的敌人,可是现在这个龙头怪物的幻象显然并没有达到当他“最尊敬”的敌人的程度。在男子疾风般的攻击之下,龙头怪物步步后退,随着男子的最后一声狂吼,在一个拳风凝成的白色光团之中,龙头怪物被炸成了无数碎片。男子仰头长啸,发出了绵长的啸声,把整个石洞震得嗡嗡作响。他这种近乎发泄的啸叫,不仅仅把凌岩吓得不轻,四周不少鬼怪也被震住,一时忘了冲上来。

男子转过头,往凌岩这边跃过来。凌岩看着他那副闪烁着光彩的神情,不知怎地感到一阵畏缩——看起来战斗正让这个男人处于兴奋之中,这么好战的人可以信赖吗?

男子跃入了鬼怪群中,拳脚纷飞的一气攻击,打得周围鬼怪很快就被一扫而光,只听他仰天大笑:“痛快,真是痛快!”

这让凌岩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因为这样张扬好斗的性格,正是凌岩的长辈们自幼就教育孩子们一定要避免的,所以凌岩自然认为这种性格很不好。

男子笑了几声之后,双目如电光般地四下一扫。而那些剩下的鬼怪虽然对刚才那个龙头怪物有些畏惧,不知道为什么倒是不怕这个干掉了龙头怪物的怪物,依旧想向他涌去。男子纵身向前迎击,就在凌岩认为又要看见一场单方面屠杀时,周围一切忽然发生了扭曲,就好像划过了数道水波一样,那大片的怪物随着“波纹”的荡漾,竟然消失了大半,剩下的也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又过了片刻,又是这样的一阵动荡,剩下的怪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这样的变化,凌岩反而更加小心,不知这个变化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离奇事件发生。

“游少菁……干得好!”男子看着敌人们消失,原本兴奋的神情慢慢平复,眉头一松,露出了很高兴的神色。

游少菁?她干了什么?凌岩不解地看着男子。

男子已经向前走去,觉察到凌岩一直在看着他,才对凌岩解释说:“看来游少菁并没有像咱们一样被拉进来,她在外面对咱们的身体使用了驱邪、清神之类的符咒,帮我们把那些怪物驱散了。”

游少菁对着我们的身体……凌岩一时无法消化完这些话。

男子看着石洞深处继续说:“我们的意识可能被什么东西关住了……我想那几个山友也是遇上这种事,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吧?现在我们到处找找,也许还可以找到。”

凌岩对他的提议不怎么赞成:“为什么不想办法让游少菁把我们唤醒呢?现在这种既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捣鬼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离开再从长计议?”

男子侧脸看看她,问:“你接下的任务不是救醒那三个人吗?你打算放弃了?”

“我……”凌岩当然不是打算放弃,可是这地方太过诡异,而出现的那些鬼怪又明显比她更强,教她怎么可能会有继续前进的念头。凌岩承认,这男子确实很强,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可是那是属于他的力量,凌岩没有依靠陌生人的习惯。

男子看着她那倔强的表情,微微一笑:“这里的怪物都是我们各自认为的对手,接下来你对付你的,我对付我的,我不会连累你,你也应该可以消灭那些早已是你手下败将的家伙吧?”

凌岩无话可说,看到男子的身手之后,凌岩知道他不是在说大话。凌岩不愿意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小鬼,所以点了点头。

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前走去。

跟在男子身后又走了几步,凌岩忽然问:“我叫凌岩,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男子回头看着她一笑,他还满喜欢这个要强、骄傲、有韧性的少女,至少她比游少菁或钟学馗更适合与鬼怪为敌的生活,他想了想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不告诉游少菁之外的任何人。”

这么神秘干嘛?难道他是有什么来头的大人物?还是他就是游少菁的老师?他教导游少菁是件秘密的、不可告人的事?凌岩心里产生着疑问,但是自幼受到长辈们的告诫,知道很多世外高人都有着怪脾气;而且凌岩也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想要知道这个男子的名字,不过是出于受到对方的帮助,知道姓名将来才好加以报答而已,于是点头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男子苦笑一下说:“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没脸让人家知道这个名字罢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的名字,叫刘汉……”

※※※※※※※※

游少菁望眼欲穿地等着钟学馗出现,可是她等了大半个小时,等回来的却是一只符鸟——那是她刚才发出去与钟学馗联系,符纸化成的黑色小鸟。符鸟在屋子里盘旋了几圈,终于降落到游少菁身边,并且在一回到她身边时,就立刻开始燃烧,最后化为灰烬消失了。

游少菁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这张符是怎么回来的?是它没有找到目标才回来吗?还是钟学馗没有接到它?不,这两种可能的发生率不到万分之一……

那么,最后一个可能,就是它根本没有飞出某个范围,能量用完后只能回来。

天啊,这可怎么办?一旦失去所有外援,很有自知之明的游少菁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急切地在屋子里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凌岩和斑斓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完全是睡着的样子。

游少菁知道,这就和凌岩说的那三个山友的情况一样,如果不想办法解决,就只能看着他们与那些人一样,一直保持着这植物人般的状态,并且慢慢衰弱下去,直到……

不行,游少菁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她咬着嘴唇,拼命要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为什么他们变成这样而我没事?一定有什么关键,是什么保护了自己?一定有一个关键的点存在,冷静点,游少菁,好好想想,你会想到的……

她又转了好几圈,把自己和凌岩他们之间的状态分析了一遍。先不说斑斓,毕竟他现在除了内心之外,就只是一条狗;但是凌岩不同啊,她有本事,有经验,不可能出来执行任务时不准备防身的东西,可是她的护身用品完全没有帮到她;那么自己身上又有什么,起了那个决定性的保护作用呢……

游少菁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上的手镯,不,是飞剑玲珑,是它的影响?不对,它只有攻击能力,应该不能防御。而且玲珑有发现敌情就嗡嗡作响的习惯,之前并没有听见它呜叫,说明它并没有感觉到什么。

那么是钟学馗画的符的其中一种?可是会是哪一种呢?游少菁又把那些符全掏出来看了一遍,可是看起来都很正常,没有一张像是会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作用的。

还有什么?鬼珠,这个东西除了在同类靠近时会发凉之外,没有别的用处——天气渐凉,游少菁早就把微型空调这个功能给渐忘了。还有……波波的一颗乳牙。

波儿象的牙齿,这东西会不会有什么效果?这是波波送给她的,小小的波波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有了长大的迹象,虽然样子没有变多少,可是看得出来比原来胖了,而且还换了牙。他换下来的两枚獠牙自己吃了一枚,另外一枚却非要送给游少菁不可。游少菁看牙齿的样子很漂亮,所以在波波坚持要她收下之后,就把这颗乳牙当作坠子挂在脖子上,不过她只是把它当作“象”牙首饰来戴,从来没想过这东西有没有别的作用。

波儿象的牙应该有点用吧?

游少菁不知道,波儿象的乳牙,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

波儿象以鬼物为食,他们的獠牙可以撕碎一切灵体,不仅仅是波儿象的“武器”,也是一种很珍贵的炼制飞剑的材料。而波儿象的乳牙则更是珍贵,因为那是凝聚了波儿象父母的法力的东西,是父母为了保护子女所留下的力量凝结。小波儿象开始吃鬼之后,就会开始产生自己的力量,乳牙也就会慢慢脱落,表示他们已经长大,就要开始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了。

波波一直不肯吃鬼,所以他的乳牙不会掉,就永远长不大。不过这一切已经因为一个意外而改变了,无意中吞了鬼珠的波波,本来想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但是他的乳牙却出卖了他。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波儿象都是要在吃掉很多鬼,累积很多能量之后才换牙,而他却只吃了一颗鬼珠,乳牙就掉下来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不过抱怨并不能改变事实,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发誓不吃鬼的波波吃了鬼,这让波波简直拾不起头来——其实也只有钟学馗和斑斓知道而已,游少菁都处于懵懂状态,而且谁会因为这个笑话他呢;可是游少菁适时的安慰,和在波波换牙期间给予食物上的特别关心,安慰了波波受伤的心灵,于是基于不欠这个女人人情的心态,波波把自己的一颗乳牙送给了游少菁——他死也不会承认是因为喜欢游少菁,为了她的安全才给她的。

由于波波的别扭性格,游少菁并不知道这颗乳牙的真正价值,她得到它的时候,只是有种女性得到了象牙之类制品的喜悦。现在她就拿着这颗牙反复看着,是不是这颗牙齿起了什么作用呢?

对,一定是它,这是自己身上唯一用途不明的东西,也是与凌岩之间最大的不同。

游少菁下定了决心,连忙取下这串项链,把它往凌岩的身上按去。

在她想来,凌岩即使不会应手而醒,至少也会有些起色,可是事情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凌岩不仅没有什么好的反应,反而像被电击了一样,身体猛地一弹,然后剧烈地抽搐起来,甚至在她手臂上那处被波波牙碰到的地方,出现了一种被烤焦的深黑颜色,并且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周围扩散开去。

游少菁连忙惊慌地把手缩了回来,也不是这个,这个东西反而伤到了她!

凌岩、凌岩……

游少菁慌乱地抱起凌岩,往她身上贴上那些治疗伤口的符咒。过了好一会儿,凌岩身体的抽搐才渐渐平静下来。

游少菁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不敢再胡乱往他们身上使用东西了,要是因为自己的无知而伤害到他们,就不是后悔可以弥补的了。

为什么当初在斑斓讲课时不好好听一听呢?为什么自己平时对那些关于鬼怪的知识总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呢;要是现在自己的知识再多一些的话,或许就不会陷入这样无助的局面中了。

游少菁一面埋怨着自己,一面竭力转动自己的脑袋。就在这时,几条“藤蔓”已经蠕动着,悄悄伸进了门口……

※※※※※※※※

凌岩和刘汉沿着石洞往前走着,除了阴森的气氛减轻了许多,以及怪物们都不见了之外,四周的景物并没有因为游少菁的符咒而有什么更大的变化,凌岩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不断重复着同样一段洞窟,因为那根像是夜叉恶鬼的钟乳石柱,她已经是第三次看见了。这里的一切其实都不大,不过是同样的景物在不断打乱顺序和重复组合出现罢了。要不是刘汉在“路边”发现了一个山友,凌岩一定会开始怀疑自己是在一个周而复始的圆形洞窟中打转。

这个山友被一根钟乳石笋包裹在里面,他的身体整个被包住,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而洞顶上方的水还在不断地淌下来,水滴在他头顶,随着水的滴落,一些石质的东西出现在上面。现在他的头顶已经凝结出一层石质的东西,把他的头发黏连在一起。

想来这里与真正钟乳石洞中钟乳岩的形成速度差很多,如果再过几天,这个人的头部就可能会被一层石壳包起来,不知道那样一来,现实中的他是不是也会死掉。

凌岩上前检查了一下,发现对方和现实中的那个山友一样,处于一种失去知觉的状态,这似乎与她和刘汉来到这个空间之后还保持清醒的状况很不一样。

“如果我们输给了那些幻影,也会变成这样。”刘汉看出她的迟疑,于是对她解释了一句。

“把他弄出来吗?会怎么样?”凌岩知道自己的实力经验都比不上这个男子,现在是救人要紧,不是顾及自尊的时候,所以她很诚恳地向刘汉请教。

刘汉摇摇头:“我看,现在不能把他弄出来,那样他可能会死……我们先离开,等找到其它两个人和这里的根源之后再说吧。”

凌岩也这么认为,她把那个人头上和脖子上的石质东西弄下许多,让这个人的头部露出来更多,免得他们走后,他被这些石质的东西完全覆盖。

刘汉一直看着她做这些,并没有帮忙或反对,直到凌岩完成了,两个人才开始继续前进。

“刘……前辈。”凌岩思索了一会儿,采用了这样一个称呼;虽然这个刘汉的年纪不算大,可是凌岩总觉得他像是个前辈高人,“要是这里不是现实,您看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不看看也不敢乱说。”刘汉倒是很谦虚,不过也没有拒绝“前辈”这个称呼,“那么,你是怎么看的?”

凌岩摇摇头:“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她知道刘汉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多说。

凌岩现在心里很郁闷,在同龄人之中,她向来出类拔萃,可是自从遇上游少菁之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先是那个看起来呆呆的游少菁处处让她觉得技不如人,现在这个有可能是游少菁师父的刘汉,更是影响到她对自己家族、对强者的认知。有着这样的能力,他真的是人类吗?他是不是一个强大的千年老妖的化身?

刘汉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忽然回头说:“我以前见过一种可以制造出幻觉的法宝,可以让使用者营造出一个真实的幻境,甚至可以在主人的操纵下把别人的精神也拉进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法宝在人间……”

很久以前?你所说的很久以前,最多是三十年前吧?除非你真是个千年老妖。不过凌岩当然不会这样说出来,而是问:“你觉得我们被拉进了一个这样的幻境中?”

刘汉点点头:“有可能……可是很奇怪,如果是那样,法宝的主人可以随意变化幻境中的一切,又何必用那些幻影来对付我们……难道他想和我们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刚才的一切只是游戏?那么那个“主人”的力量将强大到什么地步?凌岩想到这里时,感到一阵心悸。

“但还是不对,如果那样,他制造出来的怪物应该和我们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而不是刚才那些伪劣品……”刘汉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么我们要怎么才能回到现实呢?”凌岩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刘汉抿着嘴唇苦笑了一下,又开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连他也说不上来,凌岩感到更加不安了。

刘汉与凌岩那忐忑不安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他现在很兴奋。

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没有用双脚行走,没有用口讲话,没有用双手去战斗过了?多少年他没有用自己的样子去面对周围的一切了?

他没想到,在这个幻境之中,竟然可以以“自己”的样子出现,甚至自己的法力、身上的服装,都和以前习惯的一模一样;恍惚之中,他倒像是经历了时光的倒流,回到了他身为地府大将军时的时光。

不过刘汉也明白,自己这个样子只能在这个幻境中存在,用不了多久就会随着幻境消失,回到那具四条腿的躯壳中去。没关系,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让我再堂堂正正地去和敌人战斗吧!只要让我用自己的样子,我不畏惧去面对任何敌人,这个环境再强大一些又怎么样呢,就让它再强大一些好了!

这样想着,刘汉的脚步越来越快。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游少菁就会把钟学馗叫来,他们两个会一起从外面的现实中解决问题——那样无疑会快得多。然而,骄傲却使他不愿意在钟学馗那个半调子的鬼差,以及游少菁那个小姑娘之后解决问题,即使身处幻境之中,他也要做得比他们更好。

又走出没多远,游少菁的符已经失去了效果,周围的景物再次开始变得阴森,而且那些怪物又再次出现在前后两方,往他们两个逼了上来。刚才他们消灭掉的那些也重新出现了,其中包括那个龙头怪物。

“照我们说好的办。”刘汉说着,长啸一声,迎着怪物们扑了上去,只见他手脚齐飞,那些鬼怪在他的手下往往一招不过便被击碎。

凌岩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汉就那样冲向了那个龙头怪物,而同样地,那个怪物也以相同的方式——一路把其它怪物打得粉碎——冲向刘汉。也许他们真的是彼此最熟悉的敌人,都熟悉到这个地步了,让凌岩看得不住抽动嘴角。

凌岩看得出来,此时的刘汉并没有使用法术,仅是凭着自己的身体和武艺在作战。这个发现更让凌岩吃惊,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武艺、这样的人物。就算他是个千年老妖,修炼到这个地步也实在可怕。

不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看起来全身心都沉浸在战斗中的刘汉,真的说到做到了,那些“属于”凌岩的鬼怪他一个也没去碰,甚至在龙头怪物行动时还会出手帮一下,让它们全部安全地“到达”凌岩身边。

凌岩对他这种遵守诺言的行为感到哭笑不得、抱怨不能,只得挥剑对抗。

虽然这些幻影制作的妖怪不堪一击,连它们原本的十分之一实力都没有,可是数量很多,一拥而上也很麻烦。要不是看到它们,凌岩都快要忘记自己原来已经处理过这么多事件、打败过这么多鬼怪了。

那个白衣披发女鬼,是她第一次正式参加除鬼行动时的对象,那个时候第一次看见厉鬼的她,明明害怕得一直在颤抖,可是当厉鬼出现的时候,她还是第一个冲了上去。虽然最后是她和几个哥哥一起降伏了这个女鬼,可是跟随他们的长辈还是认为她是其中处理最得当、出力最多的一个,那时候凌岩才只有八岁。

那个蝴蝶妖,是凌岩第一次单独行动时遇到的对手,在亲眼看到它像吸取花蜜般地把人的精血吸干,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变成一具干尸时,凌岩曾经激动得失去了理智,险些让自己也成为那些干尸中的一具,可是最后还是凭着她自己的韧性和实力扭转了局势。

从那之后,凌岩就学会了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惨剧,都要沉着以对,虽然事后她总是会偷偷躲在被窝里为那些受害者哭泣。

那个男鬼,是她最近处理的事件主角。他因为爱上的女同学和他分手而自杀,之后就在学校中骚扰情侣,只要听见女性向男性提出分手,就会出现害死女方。可是他却不知道,最后把他降伏的凌岩,正是一个前女友被害死之后,伤心欲绝的男子请来的,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一样,在女子提出分手后就恨不得杀了对方,有些人的爱情,并不会因为对方的绝情而改变。

那只鼠妖,本来是与世无争、安安稳稳修炼的妖怪,只是因为有一次遇到人类的大规模灭鼠行动,看见了那堆成小山的老鼠尸体,就开始对人类进行残酷的报复,专门挖出人类的心脏来吃。凌岩至今都不明白,是它把自己变成了魔物,还是人类把它变成了魔物。

还有那个小孩子的鬼魂,他把其它孩子害死,只是想要一个玩伴,可是却没有一个灵魂是他能够留住的,因为那些心中没有仇恨、清清白白的孩子们的灵魂,马上就会进入轮回,谁也不会陪在罪孽越来越深重的他身边。

那个老人,是为了保护他的子孙,可是却在不停地伤害无辜。

那个树妖……

这些都是凌岩永远无法抹灭的记忆,现在它们却用这样清晰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

由于不知后面还会遇上什么,凌岩不想浪费事先制作的符咒,于是也学刘汉,只用武艺对付敌人。

面对那从她八岁降伏的第一只鬼魂开始出现的敌人,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当时对付这些虚张声势的鬼怪的情形,同时也想到了自己当时面对他们的种种不足与错误。她以前在有空闲时,便会常常回忆自己过去的场场战斗,反复推敲其中的不足,现在再度面对这些敌人,她自然很认真地按照自己脑海中规划的最佳战斗方式进行。虽然这些幻影比实际的弱小很多,可是可以同时对付这么多敌人,或许说明了她的战斗方式确实比以前有效了许多吧?

刘汉一边战斗一边时时关注着凌岩,看着她的一招一式,不时偷偷点头。这个女孩确实出色,难怪她那么骄傲自信,对游少菁有那种既敌视又惺惺相惜的复杂心情——可惜似乎选错了对象。刘汉认为,如果和凌岩交个朋友,对游少菁的实力和心态,都会有很大帮助。

游少菁真是个难题啊。

要是说刘汉这辈子遇到的最为难的事,游少菁的存在肯定是其中的前三名。

从理论上来说,游少菁绝对适合成为一个修行者,而且恰好身边又有了刘汉这样一个适合成为老师的“人”,而且她还具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虽然这样说钟学馗他们都不会同意——得到了玲珑飞剑和世界上最别扭的波儿象的认可,她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天赋与机缘,在修行者们看来,这种人不去修行简直天理难容。

游少菁就是这样一个天理难容的人。

她对于自己拥有这一切的看法只有一个:灾难。上天的惩罚,自己太倒霉了,所有的麻烦都自己跑到家里来。

因为哀悼受到太多骚扰的平静生活,现在的游少菁对于“成为鬼差”、“修炼”这类词汇严重过敏,谁要敢在她面前提起,她就会给谁好看,包括地府大将刘汉也不给半点面子。

而名义上,刘汉是她的宠物狗。

刘汉是个有原则的人,做家畜是他应受的惩罚,他不会去逃避,所以在游少菁面前,他必须尽到一只狗的本分:听从主人的吩咐,并且保护主人的安全。

刘汉不能反对游少菁的任何决定,虽然游少菁很尊重他,总会听取他的意见,可是这个少女在某些方面是无法说服的,而这些无法说服的方面,正是对刘汉最重要的。

那就用婉转的办法吧,要是让她多接触一些灵异事件,总有一天她会主动学习的。而凌岩这种人,正是一个可以帮助游少菁多多遇见灵异事件的最佳人选,让她成为游少菁的朋友再适合不过了。

刘汉承认,身为一只狗,这样算计自己主人是不对的,可是,这也是为了人间正义嘛——钟学馗的口头禅在这个时候拿来使用再适合不过了。

凌岩不知道刘汉的想法,她看到战斗中的刘汉不时看向自己,嘴角还带着一抹奇怪的微笑,不由暗暗诧异,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总觉得这样的笑容,与他的样子一点都不相称。

这时刘汉那边铺天盖地的敌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了,而凌岩也已把自己的敌人消灭得差不多了;正在进行最后的战斗时,凌岩忽然感到一阵燃烧感从体内冒了出来。

那种感觉开始时还有点温暖,但是马上就变成了一种像要焚烧肉体般的痛苦,令她顿时呻吟着跌倒在地;感觉中,她的身体已经烧起来了,她的每一片血肉,每一片灵魂都在燃烧着,要被化为灰烬。就在她脑海中闪现出“自己要死了”这个念头时,那种痛苦忽然消失了,就像突然来时那样突然消失,完全从她的感觉中褪去。

虽然从开始到结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可是那种痛苦带来的后遗症却使凌岩浑身无力,倒在地上连呼喊都发不出来,只能呻吟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现在她依旧浑身都在剧痛,连手指都没有办法移动一下。那种被燃烧的剧痛,使她的脑子短时间内无法正常思考,只能在地上挣扎着,眼看着那些剩下的妖鬼向自己扑来。

一阵劲风过后,刘汉出现在她身边,凌岩看到在这一瞬间的工夫,所有鬼怪都被刘汉击毁,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

刘汉半跪下来扶起凌岩,仔细察看了她的情况,然后皱着眉头说:“这个游少菁,真是冒失!”

“什么……”凌岩有气无力地问。

游少菁丈做什么了?她不会在外面对自己的身体下毒手了吧?

刘汉摇摇头,没有再对凌岩解释,他也没办法解释。

游少菁怎么敢把波儿象的牙按在人身上!那样会对人的魂魄直接造成伤害,比什么鬼怪的攻击都严重得多。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对灵魂造成无法逆转的创伤。

游少菁整天把鬼珠当手链,把飞剑当手镯,把波儿象的牙齿当坠子,完全忽视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有危险性的。鬼珠的阴气可能对人体产生影响,使人变得体弱多病——这对游少菁无效,因为她的体质天生阴性。玲珑的灵性太强,已经超出了飞剑应有的程度,所以它可能会对持有者造成反噬伤害,当然,这对游少菁也没有影响,玲珑很喜欢这个新主人——它和游少菁的性格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剩下的就是那颗牙了。

当波波硬要把乳牙送给游少菁的时候,斑斓曾经产生过阻止的念头。波儿象的乳牙不是一般的东西,波儿象的牙齿本身已经是难得的宝贝,不论炼制法宝还是飞剑,都很有用处,而波儿象的乳牙就更是难得中的难得,那是凝聚了波儿象父母灵力和对孩子的保护之心的物体,一般小的波儿象换牙之后,都会自己把乳牙吞下去来增加自己的力量,可是波波却完全违反了他们这种灵兽的本能,把自己的一颗乳牙送给了游少菁。

斑斓知道,这可能会成为游少菁保命的法宝,也可能成为她怀璧其罪的来源。

波波的性格很别扭,虽然他很喜欢游少菁,甚至到了可以把珍贵的乳牙送给她的地步,但是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所以钟学馗和刘汉也不会故意拆他的台,告诉游少菁那颗牙有多么宝贵,只是一再告诫游少菁,千万不要让人看见这颗牙而已。虽然有了象牙首饰却不能拿到其它女孩面前炫耀有些痛苦,可是游少菁还是听话了。

然而也因为这样,游少菁根本不明白波波的牙是什么、有什么用。刘汉可以想象,她现在一定在外面慌乱着,用她能想出来的一切办法想唤醒自己和凌岩,于是把这颗牙也用上了。她不知道波波只把牙送给她——在灵兽面前,被承认和不被承认是有巨大区别的!并不代表别的人也可以用,她用这颗牙去救凌岩,和想攻击凌岩没什么两样。

不过这似乎也不是游少菁的错,她这个人极度缺乏这方面的常识,由于钟学馗整天唠叨,急于想给游少菁灌输知识的行为,引起她的反叛心理,只要一听到这类话题,就会呈现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状态,斑斓和钟学馗平时给她灌输的知识,她怕是百分之一都没记住。目前看来是没办法让她对法术感兴趣了,只有等她自己转变态度吧。

刘汉叹口气,在凌岩身上施展几个法术让她感觉舒服一些。

想他刘汉一向眼高过顶,千挑万选,几百年都没找到一个徒弟。虽然想拜师的鬼差排成了长队,却因为他太挑剔了,一个也看不上,都被拒之门外了。现在也真是报应,哭着、喊着想认真教游少菁法术,人家却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反正就是两个字——“不学”,刘汉也毫无办法。

看到凌岩渐渐恢复了一些,刘汉对她说:“那些东西虽然不难对付,可是恐怕十分难缠,只要我们心里还记着这些敌人,它们就没办法完全消灭,过一会儿就又会出现了。你要是撑得住,我们快点往前走吧。”

他以为自己不想吗?可是自己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凌岩什么也没说,咬咬牙奋力地撑起了身体,她可不想让刘汉看扁了。

刘汉按住她的肩:“你的灵魂受到了一些伤害,最好不要再动了。我看这种时候,就别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什么意思?

“反正我们只是魂魄,也不算什么……”刘汉这么说着,忽然双臂用力,把凌岩抱了起来。

凌岩吓得尖叫了一声。

“等怪物再出来,我就放你下来,别担心……”刘汉边安慰她,边采取了尽量让双手中抱住的凌岩远离自己的身体,以减少自己与她之间的身体接触面积、既奇怪又累人的方式,抱着凌岩向前走。

虽然在游少菁家里看了很多电视剧什么的,知道现代人都很不知羞耻——不,是都很开放。可是刘汉的内心深处,还是认为那都是假的,是电视里编出来的,这个世界理所应当还是男女有别、连话也不应该随便说的那样。至于他现在抱着凌岩,自然就属于情非得已的权宜之方了,而且他一个千年老鬼,面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也和面对自己的孙女差不多,不至于败坏人家名节。

可是他却不知道,凌岩和他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凌岩虽然生长在现代社会,可是她受到的却是极为传统的教育。在她那个大家族中,甚至还保留着每天早上向长辈磕头请安的习惯。她脑中更是根深蒂固地有着好女孩应该和男性保持距离的观念。现在刘汉一把把她抱起来,让她心里慌乱不已。直到发现刘汉为了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惜使用花费那么多力气的抱法之后,她才偷偷松了口气。

刘汉手上抱了一个人,反而比两人一起行动时的速度还快,就连这个石洞中原本凝结的空气,都在他的快速行动下流动了起来,在凌岩的耳边呼呼作响着。

凌岩不由得偷偷打量刘汉。

虽然乍看之下刘汉不算什么美男子,但是仔细看来,他还是很英俊的。也许他的五官并不精致,可是那种硬线条更能勾勒出男性魅力,当他出现现在这样一脸认真、眉头微皱、抿着嘴唇的表情时,会给人一种很可靠、认真的感觉。而那双眼睛深邃威严,被它们盯着的时候,又使人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身处高位的人物。

世界上总是有很多高人,他们或许不为人所知,却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力量。看他最多三十几岁的样子,要真是人类的话,不知道他要有怎样的天赋与努力才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凌岩觉得,在这种境由心生的幻境中,要是刘汉真是一个千年老妖,不太可能不露出一点真面目的。

刘汉已经跑了很久,凌岩觉得他一直保持这种姿态一定很累,可是刘汉并没有把手臂收回去靠近身体的打算,甚至在跑动中都尽量避免因为摇晃而碰到凌岩的身体。

这个男人不仅本领高强,为人也很稳重……不知道他和游少菁是什么关系,是她的长辈、师长,还是朋友……

凌岩在想着的时候,刘汉忽然停住了脚步,并且马上把她放了下来,说:“看,那是……”他一只手扶着凌岩的手臂,另一只手向前一指。

在不远处的一条石笋中,又出现了一个男人。这个人比之前的那个被埋得浅一些,肩膀之外部还露在外面,闭着眼睛不知生死。

“看来他们也是顺着这个方向走过来,前面那个被禁锢住得比较早。所以被埋得也深些,而这个人走到这里才被抓住。”凌岩猜测。

刘汉仔细看看那个男人,确定他还活着。

“那么再往前走,应该还可以找到另一个人。可是即使找到了,要怎么带他们出去呢?”凌岩的任务就是要救这三人,可是现在她连自己要怎么离开都不知道。

“这地方太奇怪了……”刘汉四下看着,心中有许多想不通的东西。

这个幻境中表现出来的危险性,与它的能力似乎不成正比。

这两个山友已经被困住了好几天,环境却还不能把他们吞噬掉,哪怕是把制造这么真实的幻境的能力分出十分之一来,这两个山友也早就被消化干净了吧。或者,幻境困住他们,不是为了要吞噬掉他们,那是为了什么呢?困着这些人只是任由他们的身体慢慢衰弱死去,这有什么意义呢?

刘汉相信,即使是鬼怪,也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只不过,找到那个原因需要时间罢了。

还有那出自他们记忆中的鬼怪,实力也实在让人疑惑。既然连那么久远的、已经沉淀到记忆深处的敌人都可以挖掘出来,为什么不能复制它们真正的能力呢?为什么出现的怪物都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为什么这个幻境的能力和实力之间,差距会这么大?

“我有一个想法,也许制造这一切的,其实是……走吧,我们往前走,也许可以发现什么。”刘汉又对凌岩做出要抱起她的动作,可是,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些怪物们又出现了,并且开始向他们包围上来。

凌岩感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就再一次提起了自己的剑。

“不,这一次你不用出手,我一个人来解决。”刘汉按住了她的剑,“游少菁现在就在外面忙呢,你也和我一样,不想在她之后解决事情吧?所以我们也得快点才行。”

凌岩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游少菁是他的徒弟,他应该更愿意让游少菁多接受一些考验、增加一些经验才对吧?应该希望她能亲自解决事情,要是能比老师做得更好,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凌岩的长辈们就是这样。这么说来,刘汉根本不是游少菁的老师,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彼此平等,所以才会产生竞争意识。

“你……”凌岩正想问些什么,却看见刘汉已经扑向了鬼怪们。

这次刘汉没有完全靠肉搏去攻击,而是在搏斗中开始施展一些法术——很奇怪的是,他使用的都是一些简单的法术,其中大部分连凌岩都会使用。以他这样的身手,却使用简单的小法术,实在有些不相符。

看着看着,凌岩终于发现了刘汉的这些小法术,与他的招式配合得多好,在他使用的时机,这个法术有多么有效、多么合适,配合上他的招式,正好可以给那个敌手最致命的攻击。当她发现刘汉在攻击时会不时看向自己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汉没有花费多少工夫,便把眼前那些鬼怪再一次歼灭。等他回过头来,发现凌岩双眼发亮地看着他,眼里是兴奋又有所思的神情。刚才的战斗会给她一些启示吧?他对凌岩颇有好感,有意用这种方式给她一些指点,或者说,也是出于一种排遣寂寞的心理,毕竟整天对着钟学馗和游少菁那样的“学生”,对刘汉这样的老师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你发现了吗?”

面对刘汉的问题,凌岩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能明白刘汉的善意指点,也很感激他,可是要怎么表达出来呢?一时之间她陷入了局促不安,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些从你脑海中出来的怪物,刚才的实力大幅增加了……”刘汉接着说,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少女有些发红的脸颊——他这么稳重守礼的人,怎么可能盯着一个少女的脸看呢。“因为你的实力下降了,它们就变强了。”

“是吗……”凌岩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些,不过她也确实没有注意到,凌岩的那些老对手对刘汉来说太不堪一击了,所以在刘汉的攻击中,实在很难让人感受到它们变强了。

刘汉又想了一会儿,对凌岩说:“走吧,我想我就要找到答案了……”说着不等凌岩有什么反应,就又把她抱了起来,快速向前奔去。

※※※※※※※※

游少菁奋力地挥动着手中的玲珑剑,对周围源源不断缠绕上来的“藤蔓”砍杀着。

玲珑剑完全显示出真实面目之后,是一把又长又大、适合将军马上作战的宝剑,真不知道它的制作者怎么会给这样一把剑取一个“玲珑”这样简直像恶搞的名字。游少菁不得不用双手才能握住它,虽然剑很轻,可是她还是挥得气喘吁吁。

“你说,你为什么不是一把冲锋枪呢!”游少菁对玲珑无理地埋怨着。

不过玲珑确实是一把锋利的剑,所及之处,那些“藤蔓”都纷纷被砍断,然后落在地上枯萎消失。游少菁就这样努力地在屋子里来回砍杀,不知道已经有多少“藤蔓”被她砍掉了,可是后面的“藤蔓”还是源源不断地从门口、窗户中涌进来。

开始的时候,这些“藤蔓”只能从门口进来,游少菁持剑堵住那一个方向,还算可以应付,可是当凌岩在窗户上贴的那些符咒被冲破之后,窗户外面的“藤蔓”也开始疯狂涌入,让她有些应付不来,再加上她听到屋顶上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恐怕是有很多“藤蔓”想要从那里冲进来吧?不过幸亏这些“藤蔓”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注意对要保护房屋本身,才一直没有顶破墙壁或屋顶,也没有从地底下钻出来,要不然游少菁早就被它们打败了。可是她自己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也实在挡不住。

其实这些“藤蔓”拼命想要攻击的并不是游少菁,甚至它们还表现出一种对游少菁很惧怕的样子,尽量躲着她——要不是因为如此,游少菁的身手怎么可能撑这么久?这些“藤蔓”的攻击对象,是躺在地上的斑斓和凌岩。

即使游少菁再不明所以,也知道若被这些像怪物触手般的东西缠住,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一直努力帮他们抵挡着。只是眼看着这些“藤蔓”从各个角落不断冒出来,游少菁知道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怎么办?

还是先想想看,为什么它们不攻击自己呢?

是因为它们只选择没有意识的人下手,还是因为别的?

游少菁觉得自己绝对没有那种魅力,让这个古怪地方的两次攻击都没找上自己,这里面一定有别的原因。

随着“藤蔓”们前仆后继的攻击,游少菁已经从原本站在门口堵住它们的攻击路线,变成了守在凌岩和斑斓身边一步也不敢走开。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时会有比较灵巧的“藤蔓”突破她的防守,忽然卷缠到凌岩或斑斓身上,这时游少菁就不得不一边应付周围的“藤蔓”,一边紧张地去把缠到他们身上的扯下来。她真担心这些东西缠到身上之后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可是却越是着急而越是手脚不听使唤,怎么也没办法同时做好所有的事。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被这些“藤蔓”吞没了。

游少菁无奈地看着已经被很多道“藤蔓”缠上的凌岩和斑斓,大口喘着气。

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想别的办法。

游少菁拿下鬼珠,扔在凌岩身上。那些“藤蔓”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疯狂地扑向凌岩。游少菁又拿出钟学馗给她的所有护身符放在斑斓身上,这次那些“藤蔓”的攻击看起来缓和了一些,至少对斑斓的攻击减缓了,但凌岩却受到更多攻击。

某一部分的符有用,但并不具有关键性作用。

游少菁把所有的符分成两份,在凌岩和斑斓身上各放了一半,然后从脖子上摘下那条象牙项链。

她的手上拿着这条项链时,那些“藤蔓”依旧在努力躲着她,可是当她把项链放在斑斓与凌岩之间时,那些“藤蔓”就像刚发现了新目标一样,疯狂地向她扑了上来。

我就知道是这个缘故。游少菁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就是原因。

波波的牙齿不是简单的东西,她早该想到了,为什么斑斓和钟学馗都用不同的方式一再告诉自己,这颗牙齿不能离身、也不能让别人看到,就是因为这个吧——钟学馗的理论是怎么说的?不能捉老鼠的猫也能令老鼠害怕?!看来不能吃鬼的波儿象牙齿,依旧是为了吃鬼才长的啊。

游少菁不明白波波的牙齿为什么会伤害凌岩,难道凌岩不是人而是一只鬼?这个念头太荒谬了。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可以肯定,波波的牙齿可以恐吓这些“藤蔓”。那就这么做吧。

游少菁又看了一眼斑斓和凌岩,他们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而那些“藤蔓”依旧缠绕着他们——波波的牙放在他们之间,那些“藤蔓”虽然越聚越多,可是每当盘绕过他们的半个身体到达内侧时,就会被波波的牙齿逼走,这样一来,那些“藤蔓”虽然层层叠叠地堆了上来,却始终不能圈起他们的身体,把他们缠起来。

这样就暂时安全了。游少菁这样想着,挥动玲珑往门口杀去。

现在这些“藤蔓”已经不怕她了,她再站在这里,就会取代斑斓他们成为被包裹的对象。也许屋外会安全一点,游少菁记得自己来时看到的情景,这半个村子虽然都被那种奇怪的气氛笼罩着,但就数这间屋子里的气息最浓烈,换句话说,这地方是最可怕的,到别的地方去,也许情况会好一些。

游少菁没办法把斑斓和凌岩都带走,但是她可以把波波的牙齿留给他们,自己先逃出去。离开这间屋子之后再使用一张联络符,也许就可以和钟学馗取得联系了。

这样想着,游少菁冲向了门口——虽然窗子那边的“藤蔓”看起来少一些,可是游少菁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根本没本事在这么多“藤蔓”骚扰下,从那么高的窗台上爬出去。早知道就好好上几堂体育课了——游少菁终于明白,学校安排的所有课程都是有道理的,说不定哪节课的内容就能救你的命。

为了能从堵满了“藤蔓”的门口冲出去,游少菁不得不使用一次玲珑剑攻击:这种由钟学馗事先灌注法力所引发的攻击,只能使用三次。游少菁知道自己接下来就只能靠它在关键时刻保命了。

冲出了那间屋子,游少菁发现自己或许错了。

她看见整个村庄,不,是整座山岭都被那种奇怪的光芒包围,“藤蔓”在疯狂地生长,似乎要布满每一个角落。虽然游少菁比谁都明白,这些东西其实应该是肉眼看不见的,可她还是为这片山林中生活的动物、植物们感到担忧,被这种东西包围着,会不会被它们吃掉?

不过现在的游少菁,最应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联络钟学馗肯定是不可能的,虽然她还是放出了一张联络符,可是心里没有抱一丝希望。看来还是得靠自己,游少菁的视线转向村子中残存的那条小路上。

在她的视野中,一条颜色特别的“藤蔓”就在那条路上婉蜒着。

游少菁看见,所有其它“藤蔓”,都只是从那上面伸展出来的分枝,那条“藤蔓”蠕动着,带动了其它“藤蔓”们的疯狂蔓延。

这个就是主干了吧?那么顺着它就可以找到根在什么地方。游少菁自己都被自己这个大胆的念头吓了一跳。自己要干什么?这里已经够危险了,难道还要到更危险的地方去?这些怪东西的根部必然会更危险吧?可是又有什么其它的解决办法呢?

斑斓和凌岩生死不明,又连络不到钟学馗,虽然说还有撑到太阳出来再想办法的选择,可是若太阳出来之后,斑斓他们依旧醒不了呢?那些山友的情况不就是那样吗。再说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支撑到太阳出来,还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呢。

玲珑剑还可以攻击两次,与其等到两次救命机会都用完了束手待毙,不如用这两次机会拼一拼。(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想这么做!游少菁一边这样评价着自己,一边沿着那条主干的方向往山脚跑去,同时还在不断地挥动玲珑,砍着那些缠绕上来的“藤蔓”。

※※※※※※※※

“你也感觉到了吧?”刘汉对凌岩说。

凌岩点点头。刚才她的神智几次出现了恍惚,但都是一闪而过,不过这种短暂的异常感觉,已经足够让凌岩警觉了。既然刘汉这样问,难道他也感受到了?凌岩现在已经对刘汉产生了一种依赖感,她当然不希望刘汉出现什么差错。

刘汉不知道现实中正在发生什么,但是可以想象,这个幻境的制造者发现想在幻境中制服自己不是那么容易之后,就开始从现实中下手了。不知道游少菁怎么样了?有波波的牙在,这样明显带着鬼气的幻境制造者,应该不敢对她怎么样吧?不知道钟学馗是不是已经赶来了?

不对!刘汉的眉头一皱,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掉的可能。

这个幻境的制造者既然可以制造出幻境,表示对于空间的控制很有一套,他怎么可能让游少菁那种水平的人发出的求助符,飞出他的控制范围。

钟学馗不会来了,他根本不可能接到游少菁的求助。

刘汉自从进入这个幻境之后,心里并没有担心害怕,有的只是兴奋,那种久违的战斗生涯重新回到面前、难以抑制的兴奋,使他失去了对全局周详的思考;在他的想法里,凭着自己的实力解决这件事情应该没有任何困难,他甚至想要在这个幻境中多待一些时间,好让自己多体会一下做人的感觉。可是他忽略了,他的搭档不是他以前的那些部下,他在现实中的身体也不是地府大将军刘汉的身体。

而他却把现实中的这一切烂摊子,全丢给了游少菁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少女。

刘汉用力甩甩头。这次他犯了一个大错误,要是游少菁因此受到什么伤害,他怎么能原谅自己。

他向来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这次因为长久以来做畜生的压抑爆发出来,才会失去应有的判断力,可是有的时候,很小的一点失误就足以酿成难以挽回的大错,这点他不是早就明白了吗?为什么还会让同样的错误一而再地发生。

凌岩发现了第三个山友,当她用相同的方式对他进行完简单的处理,回到刘汉身边正要说什么时,却发现刘汉脸上的神情很不对劲:“你怎么了?”

刘汉一把抱起了她:“我们要赶快,游少菁可能有危险!”说完,便再次向前跑去。他知道,既然三个山友都已经出现,就表示前面只剩下为他们两个准备的“机关”了,刘汉期待着那个幻境的操纵者出面——面对刘汉这样的对手,他也只剩下亲自出面这么一条路了吧?

那种轻微的晕眩感连续出现了几次,然后就开始有规律发作的迹象。凭着刘汉和凌岩的适应能力,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并且在这种情况下又打退了一波幻影敌人的攻击。果然,敌人这次的攻击能力大幅提升了,就像刘汉所想的,当他们的情况变得越糟,那些幻影的能力就越强大。这令凌岩很担心,要是刘汉这样持续不断地战斗下去,精神力总会下降的,而那些幻影却可以一再地出现,并且越来越厉害,这样刘汉也终会有支撑不住的时候吧?原来这才是这个幻境最可怕的地方。

刘汉也显得很焦急,急匆匆地往前赶去;还没把这次出现的幻影全部消灭,就开始向前跑去,任由那些幻影紧紧跟在后面追赶。他甚至忘了和凌岩保持距离,双臂紧紧地抱住凌岩的身体,以至于凌岩都感受到了他的紧张。

“游少菁的本领很高,她不会有事的……”凌岩试着安慰刘汉。能令这个男人这样紧张,他对游少菁一定十分关心吧。

可是刘汉根本就没注意到凌岩在说什么,他正在紧张地寻找目标,一定有一个控制点在,不管对方使用的是什么样的法宝,既然这个幻境中充满了鬼气,就表示这个幻境不是自动运转的,而是由控制者在推动着,那个控制者需要在幻境中设置一个点。刘汉只要找到这个点,就有绝对的把握对付那个控制者,甚至让对方尝尝反噬的滋味。

可是对方把这个点藏在了哪里?

“下一次攻击我会放弃抵抗。”刘汉对凌岩说,“在这之前,我会先把所有攻击都吸引到我的身上,你等它们攻击我的时候,注意周围的动静,我想这些幻影会在战斗中变强,一定需要控制者的某种操纵才行,你如果看到了什么异常,就马上通知我。”

“你要放弃抵抗!为什么?”凌岩惊叫起来。像刘汉这样的男子,即使面对如何的困境,也不会轻易选择放弃抵抗吧。

“只是为了寻找那个控制者的所在。”刘汉说得很轻松,“游少菁也许已经遇到危险了,我没时间慢慢寻找了。”

还是为了游少菁。

凌岩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于是点了点头。

眼看着刘汉被那些妖魔鬼怪包围着撕咬,对凌岩来说绝对是十分痛苦的事;看着这个明明有着那样高超身手的男人,现在却咬着牙在承受那些他一掌就可以打碎的鬼怪的伤害,凌岩可以感受到他受到折磨的不仅仅是这具虚幻的肉体,还有他的骄傲和自尊。尤其是那个龙头怪物一直紧紧追逐着刘汉,它的抓咬是那么锋利,每次攻击都在刘汉身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或干脆撕下一块肉来。

为什么他要这样忍耐,为了游少菁他可以这样做,可是游少菁知道吗?她知道这个男子为了她可以做出这种牺牲吗?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她知道这个男子正在为她承受痛苦吗?

凌岩觉得要不是自己现在的身体是幻化出来的话,一定已经泪流满面了。虽然刘汉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在一旁流泪,可是凌岩还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于是硬生生地扭过头,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围上。刘汉说过,要她注意周围的异常,她不想让刘汉的痛苦白受。

随着刘汉的伤势加重,那些鬼怪们的攻击力也越来越强。

不管凌岩怎样把注意力集中在刘汉要她注意的地方,她都没办法让自己不去偷看刘汉的情况,就连她都看出那些鬼怪的力量在增长,身处其中的刘汉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凌岩心里焦躁痛苦,刘汉说过,这些鬼物要变强一定会受到哪个控制者的指挥,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到底会在哪里?快一点,要快一点发现……

凌岩焦急地四处乱看着,特别是那深深的洞窟深处,凌岩总觉得在那里一定有着什么。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鬼物们还在不断地变强,可是那个控制者到底从哪里进行控制的。

在深深的黑暗中,忽然有幽蓝的光线一闪。

“看到了!”

随着凌岩一声大喊,刘汉的身影忽然闪电般地动了起来,只见他双手不断掐出各种法诀,连续十几个法术向着鬼怪们袭去。随着他一声大喝,那个龙头怪物再次被他赤手撕裂,然后刘汉一把抱起凌岩,往她指点的方向飞跃而去。

“凌姑娘,刘某有两件事拜托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刘汉的声音微微带着些气喘声,但依旧平静沉稳,身上的那些伤痕似乎没有为他带来很大的伤害。

“您请说。”凌岩连忙答应,“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竭尽全力。”

“第一,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游少菁(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狗冒这种险会乱发脾气,刘汉宁愿面对比这里多一倍的敌人,也不愿意面对游少菁挥动坐垫,张牙舞爪的样子)。”

“好、好的……”他不愿游少菁知道他为她付出的一切吗?是怕她担心,还是……

“另外,凌姑娘,以后请你和游少菁做个朋友好吗?”

“什么?”

“游少菁那个人虽然嘴上刻薄一点,而且总是因为想太多而钻牛角尖,又总能把事情看得扭曲,这种性格使她没什么朋友。可是她其实是一个心地很善良,总能为别人着想的人,相处久了,你会喜欢这样的朋友的……”

他对游少菁真的很了解、很关心啊。凌岩有些恍惚地说:“好啊,要是她不介意的话……”

“她其实很喜欢你,总是说你很厉害,很羡慕你呢……所以请你一定要跟她交个朋友,刘某拜托你了!以后请您多多照顾游少菁。”

说话间,刘汉放下凌岩,对她拱拱手,然后伸手往眼前一个被钟乳石包裹着、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的光团抓了下去……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好像再也不能见面的口气说话?难道你又想为了游少菁做什么危险的事吗?

凌岩扑上去,想和刘汉一起去抓那团幽蓝的光团,可是已经晚了一步,刘汉已经把光团握在手中,一团光芒顿时把他包住,凌岩看着他的身影在光芒的包裹下透明起来,可是下一秒又清晰起来,而那些光芒则被压下去了一些。

凌岩眼前的情况就在这样的变幻中循环着,她几次想要冲上去帮助刘汉,可是根本没办法接近。眼看着这种情况却无法帮他,凌岩对自己的无能深感痛恨。

自己这个样子算什么天才,是井底之蛙还差不多。不但比不上游少菁,和刘汉比起来更是云泥之别,现在就连想要帮一点忙都完全无从下手。自己过去竟然还那么骄傲,竟然还想和游少菁一较高下。

游少菁,你现在究竟在干什么?他在为了你不顾性命时,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就在那种变幻又进行了几次,刘汉的神情越来越严肃时,一道白光插进了他们之间,立刻把蓝光压了下去。凌岩只听见刘汉喊了一声:“干得漂亮!”然后就感到自己像是被一个深深的漩涡吸入一般,失去了知觉。

※※※※※※※※

凌岩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那栋山村废屋中。她略一回神就跳了起来,四处寻找着刘汉。可是屋子里空无一人,就连游少菁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汪汪汪汪汪……”

一阵犬吠从外面传来,凌岩想起了游少菁带着的那条狗,连忙跑了出去。果然看见那条长相古怪的狗正对着门口狂叫,看到她出来,立刻向前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凌岩,似乎在等着她跟上自己。凌岩知道狗是通人性的,说不定能带自己找到游少菁和刘汉呢,于是急忙跟了上去。

走出屋子凌岩就发现,笼罩在整个村子上空的邪气已经消散了,看来刘汉已经制服了那个幻境的控制者。

随着那只狗的脚步,凌岩跑到了村子的另一头,远远看见了那处掩埋了半个村子的山坡时,就听见了一个叫声:“救命啊、救命啊……快来救救我啊……”

游少菁?凌岩急忙加快了步伐。

等她再近一些,就看见那处山坡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次发生滑动,许多山石泥上夹着草木翻腾得到处都是,而游少菁就在这种情况下被土石埋住了,只剩下头部和一条胳膊露在外面,正在一边用那条胳膊扒土一边呼救,看到凌岩之后就像看到救星一样。

“凌岩,你来得太好了,快救救我吧……呜呜呜呜……”说着,可能是因为受了太多惊吓,竟然哭了起来,“我看到那些怪藤的根就在这下面,就用玲珑剑射它,结果山就崩了……呜呜呜……这可不能怪我啊……你们没事就好了,我还以为救不了你们了呢……呜呜呜呜呜……快救救我,我要被活埋了……”

刘汉最后说的那句“干得好”,指的就是这件事吗?到最后还是刘汉和她连手解决了事情,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

凌岩想着,急忙上前去帮游少菁挖开身上的土,那条叫作斑斓的狗也扑了上来,四肢并用地把泥土刨开。可是刘汉为什么没有出现呢?他那么关心的游少菁现在需要帮助,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呢?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连帮助游少菁也做不到了?

凌岩一边努力救助游少菁,一边在心里盼望着刘汉的出现,可是直到她把那个泥人似的游少菁从土中拔出来,也没看到刘汉的身影。

难道他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自己在幻境中产生的幻觉吗?凌岩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用自己都听得出打颤的声音问游少菁:“刘汉他、他……怎么样了?”

“刘汉!你、你说什么刘汉!”游少菁发出了一声怪叫。

凌岩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反应:“我们一起在那个幻境中历险,不知道他现在平安吗?”

“平安,太平安了,一点事都没有,你不用为他担心,呵呵呵呵……”游少菁心虚地笑着,偷瞄正在刨土的斑斓——他还真能装啊,这样子倒是真的像只喜欢挖土的狗。

“他已经走了吗?”

“走了走了,走了好远了,呵呵呵呵呵……”

看到游少菁明显不愿意回答,凌岩没再追问,接着抹汗的动作,偷偷擦掉了眼角的一滴泪。

“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刚才我的玲珑打中它了……”游少菁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开始在脚边的泥土中寻找起来。她觉得这一切危险应该都是那个东西引起的,所以想要找出来让凌岩拿去处理——她是专家不是吗?

可是她们两个挖土翻了很久,也没发现什么。就在游少菁嘟哝着不解的时候,斑斓趁着凌岩背对着他们时抓抓游少菁的裤脚,用爪子指指自己的嘴。

“不会吧,你咬着东西干什么?快给人家凌岩!”游少菁坚决反对斑斓把这危险的东西往家里带。

斑斓坚定地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游少菁。这次他不会让步,这东西他一定要。

游少菁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被打败了,很尴尬地对凌岩说:“我看咱们别找了,东西……好像被刘汉拿走了……”既然她都知道有个刘汉了,就让他来背黑锅吧——似乎也不算黑锅,本来就是他拿走了。

凌岩点点头。这次事件她什么力也没出,不论发现了什么,她都没资格拿。

“糟了……”游少菁忽然又跳了起来,往村子中跑去,“我忘了重要的东西……”

看着她的背影,凌岩苦笑着摇摇头,可是笑着笑着,不知怎么地,一滴眼泪又落了下来……

斑斓远远看着她,也摇了摇头,跟上游少菁的脚步跑开了。

※※※※※※※※

游少菁跟着凌岩从教室里出来,一直等她开口说话。

从那个山村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凌岩一直没来上学,而斑斓则在家里茶饭不思地摆弄他弄来的那个圆球状物体,根本不理睬游少菁,令一肚子疑问的游少菁找不到任何可以询问的对象。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凌岩和斑斓在昏迷过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凌岩是怎么见到刘汉的?不是见到了斑斓,而是刘汉,这真是太奇怪了。

自己用玲珑攻击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为什么斑斓拿着它像看到宝贝一样?

那些山友最后怎么样了?是像凌岩他们一样醒来了,还是已经遭遇了不幸?

这些疑问都快让游少菁把脑袋想破了,可终究没有想出答案来,就连钟学馗也没有办法帮她分析出什么结论来。今天凌岩终于出现了,游少菁急于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可是凌岩一直在前面走着,围着教学大楼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个游少菁。直到游少菁实在忍不住拉了拉她,她才回过神来,看着游少菁,又迟疑了一下子,才问:“刘汉,他好吗?”

“啊,刘汉?”游少菁愣了愣才省悟过来她在问谁,关于刘汉好不好这个问题,还真难以回答。投胎做了狗的刘汉算是好,还是不好呢?不过也没办法说别的,只能点点头说:“好,他很好啊。”

“他……他现在在哪里?”

哪里?我家里啊,我刚帮他缝了个新的狗睡垫呢。当然还是不能直说,游少菁不太明白凌岩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她对斑斓的身分产生了怀疑。毕竟当时在幻境中的是凌岩和刘汉,可是出了幻境,凌岩身边便只剩下游少菁和一只狗,这种情况会不会让她产生丰富的联想?游少菁紧张了起来,看着凌岩,防范地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他、他不在这里。”

凌岩咬着嘴唇问:“他……我能不能见见他?”

“不能!”游少菁斩钉截铁地回答,对她而言,保护斑斓他们才是首要的,可不能因为害怕得罪凌岩而让步。缓了一缓,觉得自己说话的口气太绝了,于是又加上一句:“他向来不喜欢见人。”

“我也不行吗?”凌岩显得有些失落。

“谁也不行!”让别人看见刘汉是一条狗,那还得了。“对了,你没有跟别人说过他的事吧?你可是答应了他的!你可千万不要对你的长辈什么的说啊!”虽然斑斓说凌岩答应了他不说刘汉的事,可是万一呢……

游少菁真怕凌岩回到家里把这件事一说,刘汉可是个知名人物啊,凌岩不知道地府大将军刘汉,可是并不代表她家族中没人知道啊。万一传出刘汉在这里出现,又传到了地府,他们再派人来一搜查,而自己家里除了变成狗的刘汉,又搜出来波儿象一只、私入阳间的鬼差一名、地府着名飞剑玲珑剑一把、鬼珠一串……等等违禁走私的生物和物品,那样不仅他们会被抓回地府,自己也会被送到地狱去受罚……

天啊……

游少菁的冷汗都流下来了,要怎么办,要怎么才能让凌岩不说出去?贿赂,用法宝买通她,飞剑行不行?波儿象的牙齿?鬼珠?什么都行,只要凌岩看中就给她,只要能保护斑斓,自己什么都舍得。

就在她满脑子想着怎么行贿时,凌岩又问:“他、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是你的师父吗?”

“师父?不、不、不是……”游少菁脑海中闪现出自己对着一条狗毕恭毕敬地叫师父的情景,脸上不禁流下了冷汗,“他可不是我师父,我不是你们那种修行者,没有师父的,他像我的长辈一样,虽然也教我很多东西,可是我更愿意把他当作朋友。”

“朋友吗……”凌岩神色黯然。游少菁对刘汉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他说起游少菁的时候,那种关心谁都看得出来,(游少菁:废话,没有我谁给他饭吃,给他地方住,带他散步,打预防针,给他修毛剪指甲,你以为养宠物容易吗!)他为了游少菁可以牺牲自己,吃各种苦,而游少菁甚至可以代替他一口回绝自己的要求,可是在游少菁眼中,他只是一个有些像长辈的朋友吗?

游少菁的运气真好啊,可以遇见他那样的人……现在的他,一定已经把凌岩这个人忘了吧?虽然他当时对自己那么温柔,而且称赞有加,可是他的心力,一定都用到了关心游少菁身上去了吧?

“刘汉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啊?”游少菁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说起你……”

凌岩抓着衣角,紧张又充满期待地点点头。

“啊,他说你……说了、说了,他说你资质出众、性情坚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还说你长得很漂亮,还说要我好好与你相处,还说……还说有缘以后再见……”游少菁反复地构思着斑斓对凌岩的看法,虽然有些话是她编的,可是基本上也就是这样吧。

可是凌岩显然只听了其中一部分,笑容难掩地说:“是吗?他说我漂亮……”

他唯独没说这个,其它的倒都是他的本意。游少菁那种不祥的感觉又出现了,似乎有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不行,一定要阻止。她连忙岔开话题问:“对了,那件事最后怎么样了?那些山友醒了吗?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岩听她说起“正事”,神情顿时认真起来:“那几个山友已经醒了,不过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休息,毕竟他们的精神受到了伤害。至于事情发生的原因,就只是我的推测了……也许你问问刘汉,他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游少菁撇撇嘴:“最近他没空理人,我才懒得问他。你快跟我说说你的发现,我这几天老是想着这件事呢。”

凌岩看了看游少菁那一脸不快的神情,没再多说什么,对她认真地汇报起调查的结果。反正凌岩也看出来了,游少菁虽然对事情好奇得要命,可是要她亲自去调查的话,她一定宁愿不知道算了,所以凌岩也懒得和她计较,大方拿出自己的成果与她分享,说不定这样还可以经由游少菁把自己的推理告知给刘汉,并且能间接听到刘汉的意见呢。

“当时出事的那间屋子的主人,是那次土石流时的受害者之一,我想这次事情很可能就是他留下的怨念造成的。”

游少菁用力点着头说:“我也觉得事情一定跟那间屋子的主人有关系,那些怪东西对我们毫不留情地追杀,却始终不曾破坏房子。那位屋主真的已经死了?”

凌岩点点头。

死了就对了,如果还活着,那种“功力”可就可怕了,那种事很像一个恶鬼或怨魂做出来的。游少菁对自己凭着一己之力也能推敲出一些接近的结论,感到很是得意。

“那栋房子是他们两口子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心血,结果新房子刚刚盖好不久,屋主夫妇还没来得及搬家,就因为旧屋在山脚下而一起被土石流吞没了。”凌岩边说边摇头叹气。

他们一定是太不甘心了,一定会想着,如果我们早一点搬家,如果我们住在新屋里,就不会死得这么凄惨了之类的。而且对于他们的新屋子,更是有许多不舍。他们辛苦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盖好的,却一天也没机会在里面生活的屋子,在他们死后会被什么人拥有?凭什么要让他们占有我们的屋子!

就是由于这样的不甘心,与对将要占有他们屋子的人的憎恨,他们的念头才停留了下来。本来那种念头在没有变成恶鬼之前,对人是不会有什么伤害的,可是由于山体滑动,山中的一些古墓被冲毁了。凌岩估计,一定是有件什么法宝从古墓中被土石流冲了下来,正好落在那死去的屋主埋骨的地方,于是那股保护自己房子的念头与那件法宝相互感应,便生出了那么多可怕的变幻。不过那毕竟只是一股还没成形的恶念,力量实在有限,才没有对被卷进去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过连一股没有成形的恶念都可以扩展出那样可怕的能力,制造出那样真实的幻境,那件法宝一定是一件极为厉害的东西吧?不过自己可能没机会知道那是什么了。凌岩对于刘汉带走那件法宝没有任何不满,因为那本来就是刘汉应得的。只是她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看法因人而异,万一别人知道刘汉拥有那样的法宝,就一定会给刘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连她家族里的长辈们,凌岩都不敢十分信任。

“我对我家族里长辈的报告,只说是古墓中出来的厉鬼作祟、慑人魂魄,你一定要记清楚这个说法。我没有提到刘汉,也没有提他拿走的那件法宝。”

游少菁一脸感激地连连点头。凌岩真是个好人,难怪斑斓那么推崇她,一直要自己和她做朋友。

“另外我调查过了,那个男主人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因为调皮,在山中玩耍时误入一个地下钟乳石洞,被困了三天四夜才获救——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可是对他而言,那个石洞依旧是世界上最可怖、最危险的地方,所以那个困住我和刘汉的幻觉,才会以那个石洞作为背景吧……”

游少菁点点头。其实这个屋主人也没有多少的恶念,看看他心中最可怕的地方不过是一个石洞便知道了,说不定他生前是一个老实善良、与人无争的普通农民呢,仅仅是因为心中的不甘和一点怨恨,便差一点害死六条性命……不知道那对夫妇真正的魂魄是不是已经进入了轮回,但愿他们来生能够拥有舒适又安全的房屋,度过平安快乐的生涯。

“刘汉他……”凌岩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她怎么还没有忘记啊?天啊,不要让她再提刘汉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游少菁在心里哀鸣着。

“他说……如果我们有缘一定会再见的,是吗……”

其实是我说的……游少菁只能点点头,并且在心里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说谎了。

“我们以后……会再见面的……”凌岩说着,拿出一个钱包一样的东西,塞给游少菁说:“这是我刚刚学会制作的符,请你带给他,请他帮我……指点、指点……”说着,带着脸上的红晕转身走了。

这个是符……

是,是有一张纸符,装在一个用黄色绸缎做的,细细绣满云龙花纹的小袋子里;光看这个袋子的手工,恐怕没有精心做上几天是做不出来的,难怪刚才看见凌岩的手指上有好多“小红点”。

这个“符”是要送给刘汉的……

游少菁觉得自己那种不祥的感觉已经证实了,一出可怕的故事就要在她的眼前上演了……

※※※※※※※※

“斑斓、斑斓,不好了……斑斓,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游少菁一进门,就拎起了斑斓,用力摇动,“你看看、你看看,这是凌岩要送你的,而且她一直在问你的事,对你关心得不得了。”

斑斓忙碌了几天,正睡得迷迷糊糊,被游少菁摇醒后,用鼻子嗅嗅那个小布袋子,摇摇头,表示没发现什么危险物品——那个凌岩也不像那样的人,于是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去了。

钟学馗则关心地大声问:“出什么事了?怎么了?她怀疑斑斓的身分了吗?她要干什么?那是什么符?有没有危险?”

“根本不是那个意思!”这些男人……不对,男鬼和鬼狗……反正就是他们这些雄性生物和非生物嘛,怎么会麻木到这种地步,他们真的就看不出来,凌岩她分明是……“斑斓,你好好看看,这是凌岩专门做了送给你的!”游少菁对斑斓暗示着。

斑斓打起精神,用爪子刨出了那张符来,翻来覆去地看,不时汪汪叫两声,似乎对凌岩的制作水平还满欣赏的。

游少菁抓了那个早被扔在一边的小袋子,递到他眼前:“你看看这个!这个才是她要送你的东西!”

斑斓扫了一眼,神色悻悻的,明显在说:“布袋,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看,这可是手工做的,上面的花纹全是手工绣的,你看看,多精致,这可是很高的水平啊,要花很多时间来做的。”

一般,斑斓摇摇头。

以前,刘汉生活中所有的衣服、鞋袜,哪一样不是手工做的,而且他毕竟曾经身居高位,虽然不尚奢华,可是用的终究还都是上等绣品,凌岩这种手艺只能说还能看,他不笑话已经是好了,还要他夸奖不成?不过现在也不时兴女孩子动针线了,比如游少菁,平时顶多自己缝个扣子,连毛衣有洞都拿出去找别人补,相比之下,这个凌岩已经算难得的传统女孩了。

“你这个笨蛋,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游少菁抓住斑斓的脖子就晃。

可是你确实没说什么啊!斑斓一脸无辜。

“她看上你了!她喜欢上你了!你这个笨蛋!她送给你的是自己手工做的爱情信物!天啊、天啊、天啊!”游少菁发出了世界末日般的哀嚎。

斑斓当场就僵在了那里,呆滞地看着游少菁,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钟学馗则在一边颤声问:“不、不可能吧……那个女孩,她疯了……天啊,她爱上……”说着,用眼角去扫斑斓。那个女孩子爱上了一条杂毛杂种的丑狗,虽然现在的人类已经发展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年代,可是,也、也不至于这么变态吧……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游少菁一声咆哮,这些男人,脑子里全是龌龊念头,“她看上了刘汉!她看上刘汉了!她在幻境中见到了刘汉,所以爱上他了!天啊,我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老头子,难道她缺乏父爱?这下可怎么办?她认定了刘汉是我师父,以后一定还会缠着我打听刘汉的事!怎么办!斑斓,你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出来!”在游少菁的心目中,刘汉就应该是个五十上下、严肃认真的训导主任般的人物,凌岩这样一个青春美少女,怎么会看上老男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钟学馗张大了嘴,过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刘汉将军对女性的吸引力又发作了,记得当年,甚至还有女仙人为了他寻死觅活的……真不愧是刘将军啊,投胎做了狗都无法掩盖他的魅力啊。

斑斓僵直了很久,他确实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得到的那件法宝经过他的研究,确认可能会给他的生活带来重大转机,所以他这几天心情很好,好到对于突然而来的意外情况失去了应变能力。

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斑斓喃喃地低吠着,觉得——人世间的事情太过复杂,我一只狗还是去睡觉好了。于是打着哈欠,拖着尾巴往自己的睡垫走去。

“斑斓,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她再问起刘汉我要怎么办?”游少菁还在咆哮。

随她叫吧,反正我是狗,这些感情纠纷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睡觉了,对,睡觉,一觉醒来噩梦就结束了……

“斑斓,不许你逃避现实,你给我想个办法解决她!斑斓……”

斑斓用爪子捂住耳朵,进入一个美梦与恶梦交替出现的世界,女主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已被他的意识渐渐排除在外了……

分享到微信

请登入微信

使用“扫一扫”扫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