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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拖延了几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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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人树(未完)

一、劳动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

骄阳似火,赤地千里……

赤日炎炎似火烧……

公子王孙把扇摇……

在这个上午,林小羽和同学心中,一定都不断地涌现出这样的形容词句,或者这样描写广大劳动人民在烈日炎炎之下遭受剥削的悲愤诗歌……

因为现在,太阳正是十分「明晃晃」的挂在头顶上,而学生们也正弯着腰在辛苦的劳动着。

「剥削!」

「压迫!」

「虐待未成年人!」

「抗议,我们可是交了学费来上学的,不是来做长工的!」

「至少要发工钱吧,不能让我们白做啊……」

「你这个没出息的,还工钱咧,那些恶毒的老师不让你交活动费就不错了。他们一定会说这是课外活动,是为了培养学生们爱校爱国的集体主义精神,为了培养学生们吃苦耐劳的伟大传统,为了培养学生们的能力,为了……总之这样的活动绝对是为学生好,他们会收你活动费的,等着吧!」

「打倒老师!」

「打倒学校!」

「我们要未成年人的人权!」

……

学生们开始的时候还喊、抗议得起劲,过不了多久,天上的太阳就代替他们的老师让学生一个个安静了下来,在这样的日头下面干活还要加上嚷嚷,可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情,更何况这些平时在家裡娇生惯养,从来不用体力的孩子们。

林小羽扔下手中一大把野草,抬起身来活动活动腰身,打算用手帕抹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帕上已经满是污渍、草汁,髒污不堪的样子,林小羽犹豫了一下,实在没有勇气把这样的手帕往脸上送,于是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其实一点也不比那条手帕乾淨,可以想像自己那张脸现在是什麽样子了。

唉,好累啊……

林小羽伸展着身体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原本布满了整个操场的野草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可见同学们的工作还是有一定的成果。不过现在,分散在各处工作的学生们也大部分状态不佳,一个个无精打采,都和林小羽的状态差不多。有些大胆的学生早就撒手不干了,躲到树荫下乘凉聊天起来,老师们冲着他们嚷嚷也没有作用。

可恶的学校,可恶的老师!

连林小羽这样的乖学生,这个时候也在心裡忍不住嘀咕起来。

林小羽的高中是一所有着七十多年校龄的老学校,历史向来是这所学校值得骄傲的资本,可是同样的,古老历史也给学校留下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不适用也不实用但是有纪念意义的古老建筑、陈旧的教学设施,以及代代相传的古板校风等等。至今在这所学校中,所谓的操场还是一个压平整了的泥土地:两边各放一个足球球门,白漆画出的足球场,周边是一圈跑道,旁边分出三个水泥盖的篮球场地,就算是全校师生使用的运动场所了。这类古老操场的一大问题就是会长野草,平时还好,总是有无数精力怎麽也发洩不完的少男少女们在操场上跑、跳、运动、打闹,操场经受着这些孩子们的折腾,确实能让寸草不生。可是到了暑假的两个月期间,除了少数参加校队的学生在训练以外,便很少有人来这裡运动了,于是那些一看到水泥地上的小缝隙都要生长的野草,当然不会放过这一大片领地,便毫不客气毫不收敛地疯狂蔓延,全面占领这块土地,往往等到九月开学,整个操场上草长得会使人连脚都插不下去。

据学长学姐们说,以前这片操场上的草都是学校雇园艺公司负责的,可是今年,不知学校和园艺公司之间产生了不知道什麽问题(估计也就是「分赃不均」之类学生们压根儿看不上眼,在成人们看来却是关乎生存大事的问题),致使原本那家公司不干了。于是在新公司还没找来的青黄不接时刻,林小羽他们九月一日开学返校,看到的就是一片草有半人高、惨不忍睹的操场景象。

后来,不知哪一位颇有经济头脑并且想像力丰富的学校主管,在办公楼的窗户后面看着一边蓬勃生长的野草,另一边浩浩荡荡,同样生气蓬勃、涌入校门的学生们,竟然把这两样都充满活力的事物联想在一起,马上构思出了以毒攻毒的妙计,灵机一动之下,想出了一个既为学校省钱,又能美化校园,又能加强学生们德智体群美全面发展的「好主意」,其内容就是:让学生们到操场拔草。

于是乎,在开学的第一天,除了要全力备战高考的高三之外,其他学生便全部被浩浩荡荡地拉到了操场上,开始他们的体验生活。

开始的时候,少年少女们还觉得这样的活动新鲜有趣,效率也还算颇高。可是时间一久,他们就开始发现拔草这种简单的劳动也不是那麽容易做的了,弯腰勾背是很辛苦的姿态,而那些看来孱弱的野草也不是那麽毫无抵抗任人拔除,叶片的韧性和边缘的锋利很快就把那些从小娇生惯养、家事都没做过多少的孩子们的手勒得红肿起来,有的人手上甚至出现了小小的伤口,有些女孩看到自己手指上渗出的血珠,委屈的嘟着嘴,眼眶裡一片晶莹,拒绝继续干下去,看他们的样子,老师如果再让她们干下去,她们马上就会哭出来,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虐待。

一个、两个,渐渐的,打退堂鼓的学生就越来越多了。

别看林小羽外表娇小美丽,其实这个女孩的意志力还是很坚强的,她属于那种比大多数学生都坚持更久的人,等她甩着手臂发誓再也不干了的时候,周围早就没有几个人在「工作」了。

「小羽,差不多就行了,快过来歇歇吧。」张楠楠、许星子她们和几个同学聚在树荫下叫她,手中还拿着霜淇淋。不用问,有男朋友就是好,连熘到校园外买冷饮这种触犯校规的行为,为了女朋友也有人做得出来。

反正有人自愿掏钱,林小羽也不客气,冲过去选了个自己喜欢的大吃起来。

「啊,终于活过来了……」

「是啊,简直不是人做的嘛,太热了。」

「你说那些老师自己怎麽不下手试试,就会折磨我们。」

「其实老师们也在干……」

「哪裡在干了?哪裡?你哪隻眼睛看见了,睁眼说瞎话!」

「到底谁睁眼说瞎话啊……」林小羽咕哝一句。其实老师们也在和学生一起劳动来着,不过「饱受折磨」的学生们对这一点都选择性失明了。好吧,反正林小羽自己也对老师们不满,没有替他们说话的打算。

「……我觉得我都快要中暑了。」

「我觉得我已经中暑了……」

「我觉得我……」

两个同学在一边互不相让的争辩着,好像谁的状况更严重谁就更了不起似的。林小羽不屑的撇撇嘴,好意思的,男生还不如自己这个女生坚持干活的时间长,还争……嘴裡填着大口冰凉得能让人的牙齿发抖的冰淇淋,林小羽坐在树下悠閒的看着操场。到了这个时候,操场上还在干活的学生老师加在一起只剩下几十人,老师们都是应付公事般有一下没一下的干。说实话,他们是为了薪水才作这种工作,不代表心裡他们不和那些学生一样在诅咒着出这个鬼主意的人。不过剩下的这些学生们,倒是与林小羽这种动作笨拙又不会干活的孩子,或者那些同样没有什麽劳动经验的老师不同,他们个个手脚俐落,做得又快又乾淨,而且看来还很轻鬆。

「看看你们,还不如女孩子呢。」张楠楠讥讽身边的几个男生。他们班上现在还在坚持奋斗的,只剩下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女生。

「他们从小干惯了活,怎麽拿我们和他们比。」一个男生见班花口气中有些不屑,于是提高了声调回答,口吻中那种高人一等的自觉毫不掩饰。

随着近年来进入城市打工的农民工日益增多,林小羽生活的这座城市为了外来的民工子女入学的问题推出了很多优惠政策,其中之一就是由一批重点中小学免费录取民工子女就读,为这些来到城市的孩子们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林小羽这一届中便有大约二十名这种来自遥远的乡村、跟随打工的父母来到这个城市的学生,林小羽班上有三名,就是现在还能坚持干活的那三个学生。

这些外来民工的子女进入城市中的学校,他们的生活习惯、自幼生长的环境,甚至他们的口音、他们的打扮、爱好等等都与城市同学相差很大,有些城市长大的孩子便在他们身上充分找到了自己的优越感,在这些来自乡村的同学面前得意洋洋,弄出高人一等的样子来。那些农村来的孩子身上一些不太好的习惯,口音中的一些地方特点,他们和潮流格格不入的服饰打扮,他们对时下孩子们关心的流行话题的茫然,都可以成为某些人的笑料,甚至这种鄙视都已经成为了大多数学生的一种习惯,在他们心目中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由于大家心裡都有类似念头,现在这个男生这麽一说,就有几个同学附和着笑了起来。

那个男生得到鼓励似的又加上一句:「反正他们将来要回家种地,这活最适合他们,校长一开始全分配给他们做不就好了,不交学费,多干点活也应该,是吧……」

又是一片附和声,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彷彿校方不把拔草这个工作交给这些民工子女们去做,就是犯了什麽大过错一样。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便收不住声,越说越慷慨激昂,完全不管听到的人会怎麽想。林小羽看到那个拔草坚持到最后的女孩本来正打算也到树荫下来歇歇,却正好听到了这番话,她呆站在那裡脸上一阵青白,听了几句便低头走开,独自到操场边边角角的地方,去收拾那裡还剩的几簇野草去。

与许星子交换了个眼神,两个女孩一起扔开手中的冷饮,又走回阳光下,收拾一簇还没拔完的草。

「你们两个傻啊。」

「小心晒黑了嫁不出去。」

「快回来,让他们做就行了。」

「反正他们将来也是要回家种地的,哈哈哈……」

张楠楠见自己的男友竟然也跟着笑,忍不住用力踩了他一脚。在少年的夸张惨叫声中,张楠楠也向林小羽和许星子走去,蹲在她们身边,把心中的不快发洩在杂草上面。

她们都知道那是不对的。虽然彼此存在隔阂,虽然彼此找不到多少共同语言,可是仅仅因为这样就排斥甚至取笑别人的行为一点都不值得附和,她们都知道那是不对的。这三个女孩子,没有什麽勇气去反驳自己的大多数同学。作为同样的城市生,要是她们站出来替农村来的同学说话,无疑会使别的同学不满,甚至代替那些农村来的同学成为被排斥的对象。

有的时候身在一个环境、一个团体之中,不管你实际上怎麽想,都必须与周围的人保持一致,太与众不同就会受到排斥,这样的事情并不需要长辈或者老师去教,每个孩子都很明白,因为他们的老师和长辈本身就是这麽作的,每个人在社会中都是这样存在的,孩子们从小就耳闻目睹,他们看着这一切长大,从小就明白这条法则,并且聪明的不让自己去违背。虽然有的时候,遵守这一切这并不让人愉快。

林小羽三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可是却无从发洩,于是恶狠狠的对付着那些杂草。过了片刻,几个别的同学也加入了他们。

林小羽她们不知道这些同学是为什麽而来的,也许他们是为了讨好女孩子,也许他们和林小羽三人一样,心裡对这种不正确的氛围充满了不满,却没有勇气反对,于是只能这样发洩一下自己的情绪……

二、欺凌

一上午的功夫,操场上风吹草低,球场的景色已经完全改观,变成了秋收后的村庄景象:十几个大草垛堆在那裡,从窗口看去很是壮观。有很多学生正在计画着,不等学校派人把它们运走,晚上就去偷偷放一把火,让辛苦劳动之后的同学们有机会看一次盛大的篝火表演。不过林小羽知道那些傢伙也就是说说,他们根本有那贼心没那贼胆。趴在窗户上又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劳动成果,直到张楠楠在身后呼唤:「喂,林大姑娘,用膳了……请您挪动一下尊脚自己走过来吧,本姑奶奶实在没力气给妳端到嘴边上了……」

「嘿嘿……」林小羽讪笑着走了过去。

因为早上已经很累了,她们三个中午就没有去食堂吃学校厨师做的那种──虽然吃不死人但是和好吃绝对不沾边的食物,由张楠楠和许星子熘到校外,买了不少学校严禁学生吃的食物,躲到宿舍中来吃。开学第一天,学校还没有正式开课,对学生们的要求也就还没那麽严格,所以也没有人管她们。

林小羽娇小柔弱的外表,不仅仅容易引起异性的怜惜,就连作为同性的朋友们也总是护着她宠着她,于是自然而然,跑腿买东西的事情由别人来做,她就在宿舍等着吃。不过好歹愧疚之心林小羽还是有一点的,一听张楠楠叫她,立刻跑过去布置桌子,端茶倒水,伺候那两位正在作出一副「我们走了很多路,拿了很多东西」,很累的样子的小姐。

「我们上来时,看到他们还在堆草。」张楠楠有些怒气地说。不用明指,林小羽也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连老师们都走了,就留他们在那裡!」许星子愤愤地加上一句。

林小羽无言,就连老师们都默认这种不公平,她们这些学生还能说什麽?或者说,即使她们说了什麽,又能有什麽作用?

「……真是太欺负人了。」

「我真讨厌那种人,自己不怎麽样,还瞧不起别人。」

「就是。」

「干活的时候不中用,说三道四倒是有一大套,怎麽会有这麽讨厌的男生。」

三个女孩妳一句我一句地抱怨着这一切,不过她们自己内心深处也对自己不敢公开把这些话说出来有一种厌恶,所以说了几句,就很有默契地转开了话题,去讨论什麽明星的小道消息或者动画片人物最后的生死了。

就在她们这样边吃边聊的时候,宿舍外面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学生们住的地方,可以想像平时有多麽喧闹,要是大白天学生们都在的时间没有动静才是怪事,所以林小羽她们开始并没有在意外面的声音,继续边聊边吃东西,可是过了一会儿,那吵嚷声不但没消失,反而越来越响,好奇心重的许星子终于第一个按捺不住,打开门看向走廊。

走廊有上六、七个女孩围站在那裡,都是相邻几个宿舍的,许星子基本都认识。她们围着一个低着头的女孩,脚边有一个打翻了的饭盒,而那群气势汹汹的女孩们之中,有一个衣服上面有一大块油渍。可以想像,刚才一定是那个被围着的女生打饭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别人,把菜汤溅在别人身上引来了纠纷。

这裡住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其实说白了,这就是一些大孩子,冒冒失失、擦擦撞撞是难免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小小的摩擦彼此笑笑也就了结,当然碰上脾气不好的、正好心情不佳的、本来就不对脾气的,争吵甚至厮打起来也不是什麽太意外的事,可是像现在这样,一群人围攻另一个的就非常少见了。谁没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毕竟大家都是同学,为一些小事也不至于太过分,可是如果双方之中有一方是比较特殊的人的话,事情才会变得不太一样,比如,其中的一方,是谁都不愿意交往、不愿意帮助的对象。

「怎麽了?」林小羽和张楠楠也伸出头来。

林小羽认识,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女生,就是林小羽他们班上的那个来自农村的民工子女,也就是今天在操场拔草活动中的那个女生,她叫方……方什麽来着,林小羽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来这位同班同学的名字了。

「方……方……」看来,许星子也和她一样。

「是方娣,妳们两个。」张楠楠有些不满地说。

她们三个看着事情的发展,只见那些得理不饶人的女生们越吵越凶,方娣开始的时候还与她们争辩几句,可是那些虚弱的辩解只是令围着她的女孩们更加义愤填膺,看到眼前的场面,她明智地不再说什麽,低着头,任由她们一波接一波地声音越来越高。

「她就是故意的,看不得别人穿的比她好!」

「连个对不起都不会说,让她免费上学也不过是白费了教育资源,幼稚园都没上好吧?小朋友还会说句对不起呢!」

「幼稚园?她小时候不是在野地裡长大的吗?哈哈哈……」

「学校怎麽会让她们进来,把校风整个都带坏了。」

「咱们可是重点中学,她配嘛!」

「学校主管死要面子也就算了,他们这些人自己也没数,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

林小羽听着越来越不堪的那些言语,气得手都哆嗦起来。再也忍不住了,看看自己的两个伙伴,自己先走了过去,柔声细气地说:「妳们别吵了,今天上午还不够累啊,现在又来吵,妳们可真有精神……」

「吵到妳们了,不好意思啊。咦,小羽,妳的脸怎麽这麽红啊?」林小羽的人缘一向很好,她一走过来,那群女生马上就有人关心地问。

脸红?被妳们气的,林小羽在心裡咕哝,不过她嘴裡说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我的头又胀又晕,刚躺下妳们又在吵……行行好别吵了行不行?」

「喂,妳是不是中暑了?脸这麽红,还头疼!」

「对啊,完全是中暑的症状。」

「去医务室找校医吧。」

「今天早上这样一晒谁都受不了啊,别说是小羽这麽柔弱的了。」

「多喝点澹盐水,妳们宿舍有盐吗?」

「我记得我那裡还有清凉油。」

「可怜的林小羽!早点回去躺下吧,要清凉的地方,要不把我们的风扇借妳们用……」

……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马上就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林小羽身上,方娣看着女孩们已经没人再注意她,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着大家对林小羽的关心。林小羽记不住她的名字,可是她很熟悉林小羽,在这个班级裡,谁不熟悉林小羽呢?谁不知道林小羽这个女孩虽然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聪明的,可是她最可爱,她人缘最好,认识她的人都会喜欢她,因为没有人会讨厌这样随和、善良又爱撒娇的女孩。没人会讨厌林小羽,所以她这样的人根本不用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有人会不会用挑剔的眼光看自己,不用担心别人对自己冷言冷语。是的,林小羽那样的人,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她只要甜甜地笑着或者撒撒娇,一切就都解决了……

张楠楠和许星子也加入,她们把大家的话题转到了天气、学校的糟糕决定、上午剧烈的体力劳动等等话题上,这个时候,女孩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除了那个弄髒了衣服的女孩子还在嘟囔着又要洗衣服了之类的话,大家基本上已经都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方娣又站了片刻,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之后,拾起被人随脚踢到牆边的饭盒默默地走开了。

林小羽看着她的身影,但是还没有机会跟她说什麽,关切的同学们已经把林小羽拥进了宿舍,并且冲了大杯的澹盐水,逼她一口气喝下去。看吧,这就是想与环境抗争的代价。林小羽苦着脸吞嚥的时候,心中这麽给自己的行为定义。

林小羽知道方娣不喜欢她,就好像她不喜欢其他那些老是欺负她的同学一样,在方娣眼中,林小羽和那些同学都一样。城市学生和农村学生这样的身分划定,好像已经把他们之间相互交流理解的契机给完全封闭了一样。

林小羽也知道,自己之前并不是想帮助方娣,也不是同情或者别的什麽原因,她只是想让自己不那麽讨厌自己而已,她不想让自己觉得自己是那些歧视别人同学中的一员而已。张楠楠和许星子也一样,她们不喜欢这样的大环境,更加不喜欢什麽也不做的自己,可是她们又很明白,自己确实做不了什麽。她们这样做根本不是在帮助别人,而是在安慰自己。这样的行为似乎比起那些欺负人的人更加令自己厌恶。根本就没有做出什麽实质性的动作,却又要表现自己并不是他们那种人,这种自我安慰式的行为,就好像在别人接受不公平待遇的时候,既冷眼旁观又要显示我是看不惯这种事情的人,我是更高尚一些的人一样……

林小羽讨厌自己这样,可是没有办法,她改变不了别人,也没有勇气去反对周围的环境,所以她只能厌恶自己。

这种情绪真是糟糕。

林小羽把头埋进自己的手臂裡,沮丧的趴在窗台上。

窗外,风吹过茂盛的树木,枝叶拍打着窗台,发出哗哗的,近乎嘲弄的笑声一般的声响……

「小羽毛,好点了没有?」

「小羽,听说妳娇弱到中暑了?以后改名叫林妹妹好不好!」

「林丫头,妳以后是不是真的要改名叫林妹妹了?」

「林小羽妳好了,不是说大病一场快不行了吗?现在看挺有精神的啊。」

……

今天早上,林小羽一路走过来,同学们的问候、调侃声便不断,咎其原因,是昨天的那次伪装中暑事件。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林小羽在心裡大为叹息。

林小羽体质娇弱,中暑昏倒这种稍稍被夸大了的消息,从宿舍楼传到了班级裡,等到再传到林小羽面前的时候,已经完全走了样。班上的同学甚至连一些学长、学姐们都来传达了善意的慰问,那种神情简直就像林小羽现在不是在走向自己上课的教室而是殡仪馆似的──当然,要是能在生命的最后自己走向殡仪馆,那麽这个人还真是强悍到不行呢。

「反正我就是个林黛玉,哪天吐血死了他们才高兴呢。」林小羽半开玩笑地向朋友们抱怨。因为从刚才开始,在大家的口中林小羽的病情已经一再加重,越来越向那些只要医生宣布病情就可以准备后事的状况迈进了,「反正我就像那些韩剧女主角一样,好端端的马上就会吐血倒地、病入膏肓、一命呜呼了……可怜我连男朋友都没有呢,这样多冤啊……」

「妳不是有严韦行了吗?」

「就是,就是,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小羽毛生了这样的一场『大』病,竟然不见他来慰问一下,小羽毛,我支持妳藉这件事为由和他大闹一场教训教训他──虽然妳的病根本是装的!」

「我和严韦行没关係!并且我也没装病!」林小羽气急败坏地叫。

「别解释了,妳没听说过越描越黑这句至理名言吗?」

「可是我和严韦行明明没有……」

「明白,我们都明白的,呵呵呵呵。」

「妳们明白什麽啊,我们本来就是什麽事都没有!」

……

「林小羽,听说妳病了?」

正当林小羽急着向许星子解释她和严韦行之间的关係时,严韦行不识趣的声音插了进来。一抬头,只见这位流言中的男主角正笑容满面的晃了过来,对林小羽表达他的关心:「妳不是老是一副精力过盛的样子吗?怎麽也会生病……嗨,许星子,真巧啊,妳也在。好久不见,妳挺好吧?妳……」目的不纯的傢伙,说不定恨不得我生病,他好趁机接近星星!

「你才精力过剩!」林小羽白了他一眼,又转头对自己的朋友们争辩,「你们别乱想,我明明……」

「明白,明白,我们不会乱说的」

「放心,我这人一向识趣,马上消失!」

说完,张楠楠和许星子向严韦行打了个招呼,便手拉手一阵烟的消失了。

「她们怎麽了,我一来她们就走,我得罪她们了吗?喂,妳可答应我在许星子面前给我说好话的!」严韦行看着许星子的背影着急地对林小羽说。

「你是个笨蛋!要是星星不考虑你,别怪我啊!是因为你太笨啦!」林小羽用力戳戳他的肩膀,转头就走。

「妳说什麽,妳忘了妳的诺言了!喂,林小羽,妳说话不算数是不是,妳……」严韦行着急地追了上去,在后面唠叨个不停。

林小羽气呼呼地转头,用手点着他的头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还对我们星星有什麽坏念头的话,就离我远一点,免得让她想歪了你懂不懂!」

「什麽……」

「嗨,小俩口吵架了。」正当他们难以沟通的时候,一个同学「不怀好意」地笑着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林小羽目光冷冷地盯着严韦行,用手指着那个过去的同学说:「明白了吧!」

「啊,啊啊……」严韦行张大了嘴,指指林小羽,又指指自己,又指指自己,指指林小羽,半天才能正常出声,「妳,和,我?我们……那个……」

林小羽郑重的点头。

「不可能嘛!他们长什麽眼睛啊!我再怎麽也不至于……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小羽,我不是那个意思!妳干嘛打人!」

听到严韦行的声明,林小羽忍无可忍地冲着他的脚背就是一脚:「严韦行,我不管你那见鬼的审美观有什麽问题,你给我听着,要是你还对我们星星有什麽不三不四的念头,就离我远一点,明白了吗!」

「喂,什麽叫不三不四,妳该不会这麽对她说吧?妳答应我的事,可是一点也没做,妳不会想赖帐吧,我……」

「行了,闭嘴,闭嘴!你别再和我纠缠了!看到人越来越多,他们会传得越来越难听!你不想这样吧?你想不想,想不想!」

严韦行见周围的同学看向他和林小羽的眼神都不那麽「纯洁」,心顿时凉了下来,于是停下跟着林小羽的步子,眼看着林小羽迈着气呼呼的步伐走远。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追上去叮嘱了一句:「妳答应的事可别忘了!」

「忘不了!」林小羽不耐烦地挥挥手,快步走了。

严韦行摇摇头,突然觉得自己对许星子的感情前途一片淼茫,林小羽这人,怎麽看怎麽不可靠啊……

三、噪音

严韦行毕竟帮过林小羽不少忙,而且做人起码的诚信还是要讲的,林小羽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对于严韦行的观察也足够了,这个男孩人品不错,相貌也算得上俊朗,学习成绩不算最好的,可是也在同年级的前一百名裡,最重要的是他和星星有共同语言啊,想像一下,两个人凑到一起说鬼谈怪兼恋爱,该有多麽开心。林小羽思来想去,觉得撮合许星子和严韦行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她良心发现,决定要付诸行动为严韦行做作点什麽了。

上午的第四节是体育课,林小羽趁着上课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在运动,自己拖了许星子走开,在一棵树的树荫下坐了下来。

林小羽知道许星子一向喜欢可靠的男生,于是便转着圈儿问,准备把话题慢慢转到严韦行身上去。「星星,妳觉得男孩子要什麽样子才比较可靠?」

「可靠啊……男人嘛,一定要有本事、有责任心才可靠,缺一不可。」许星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有本事,严韦行勉强合格,责任心嘛……算了,这个可以由许星子慢慢培养,他才十七岁,可塑性很大的嘛。「那麽妳觉得有特殊能力的人怎麽样……比如会捉鬼?」

「什麽嘛,妳在说严韦行是不是,在说他是不是?我猜的对不对!」许星子冲林小羽嘻笑着,「怎麽,要我帮妳把把关?」

林小羽吐吐舌头:「妳就说妳觉得他怎麽样?这和我没关係!」

「怎麽和妳没关係,妳自己觉得好才最重要吧?」许星子「奸笑」着在林小羽胸口划圈,「小羽毛,我跟妳说,妳心裡喜欢不喜欢,这才是重点喔。」

「我喜欢不喜欢一点不重要好不好!」林小羽翻翻白眼,」「星星,妳说说妳对他的看法好不好?求妳了。我就想知道妳觉得他怎麽样!」

「我的意见对妳这麽重要?我就知道妳不是重色轻友的人,我真的好感动喔……」许星子捧着双手作泪眼朦胧状。

「星星……」

「好了,我说实话。不过我要先问问,妳应该知道严韦行的那些鬼啊灵啊的能力,都是真的还是假的吧?妳先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那些本事?」

「有!」林小羽斩钉截铁地回答。她知道许星子这人最爱灵异故事,作梦都想经历一番灵异事件,严韦行吸引她的最大理由无疑就是他那种特殊能力了,所以林小羽也不客气,马上对许星子夸大其辞地形容起严韦行的特殊能力来。在她想来,如果许星子知道了严韦行拥有这些能力,一定会对严韦行感兴趣,之后自己就可以帮他们穿针引线,让他们儘快熟悉,再之后按照「自然」发展的法则,他们就会见色忘义、重色轻友地把自己这个媒人踢开,两个人去打情骂俏、卿卿我我,而自己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从此不管他们这档子事了。

谁知道林小羽口沫横飞地说了半天,许星子不仅没有露出沉醉的神色,反而看起来越来越严肃了,她见林小羽好不容易住了嘴就一脸郑重地问林小羽:「小羽毛,妳真的觉得这样的男生挺好?这可不是看电视或者看漫画啊!」

「这不好吗?妳不是喜欢灵异事件吗?妳难道不喜欢有这样能力的男生?」

「我还喜欢明星呢,可我也没打算嫁给谢霆锋啊。」许星子理直气壮的回答。

「那是因为人家谢霆锋有老婆了!」林小羽小声咕哝。

「他没老婆也一样,我干嘛要像妳这样花痴,整天对电影电视裡的人流口水啊!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说的是严韦行,是严韦行!我还是那句话,妳自己喜欢最重要,别管我的意见,我和妳喜欢的种类不一样。」

「可是妳到底为什麽不喜欢他呀?」

「我也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觉得那样的人不可靠。」

「他不是挺有本事的吗?」

「那算什麽本事啊,那叫……叫(看在林小羽的面子上,收回邪门歪道这几个字)……反正不是什麽正常的本事,我个人认为,男人应该稳重、老成才可靠,严韦行像个猴子,不符合我的眼光。」说完还来了个挥手的动作,强调自己的口气。

猴子,完了……

林小羽听到这句评价,心顿时凉了半截。据此评价看来,严韦行在许星子心裡的地位实在不怎麽样,这麽一来,自己答应严韦行的事岂不是办不到了?不过林小羽打算撮合严韦行和许星子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认为许星子和严韦行很合适,她觉得许星子是一定会喜欢严韦行这样的人。可是现在看来,许星子喜欢的男孩类型与严韦行八竿子打不着,相差也太远了。如果许星子自己不喜欢,林小羽当然不会乱点鸳鸯谱,许星子是她最好的朋友,林小羽再怎麽也不会牺牲自己的朋友来维护自己的信用,她只答应为严韦行牵线,可没答应不管许星子愿意不愿意都要想办法让他们交往。

「那就没办法了……」林小羽叹口气,「算了吧……」

「算了,什麽意思?」许星子一下子睁大了眼,「小羽毛,妳不是真的这麽重视我的意见吧?现在是妳在选男朋友,不是我!妳自己的感觉最重要,妳自己的感觉,明白吗?」

「我明白有什麽用!总之妳不喜欢就算了……」

「不能算了,妳怎麽能因为我不喜欢就算了,这对人家严韦行不公平!」

「他喜欢错了人,没什麽公平不公平……」

许星子认为自己刚才说了什麽破坏别人恋情的不可原谅的话,不停的在旁边说起严韦行的好话来。可是这会儿她再说这些有什麽用,反正她是不会选这样的男朋友了不是。林小羽为严韦行哀悼了三秒钟,就已经把这个倒楣蛋抛到脑后。倒是许星子心裡觉得很对不起严韦行,不停说着,直到看到自己「说服」不了林小羽了,乾脆去球场找张楠楠求助去了。

「唉……我要不乾脆跟星星说实话算了……」林小羽知道许星子的脾气,知道她一定会锲而不捨的坚持下去,不由得为自己的耳根清静发愁。严韦行暗恋星星是这样结局也就罢了,若再把实话告诉许星子,万一许星子觉得这种行为好笑,又笑话几句,对严韦行也太残忍了,何必这样伤害人家。

可怜的严韦行,我很同情你……林小羽毫无诚意的这样咕哝着,打算就此不再管这件事了。

操场上体育课还在继续,像林小羽这种堂而皇之逃避体育课的学生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学生都还在进行着各种运动。许星子跑去打球之后,林小羽坐在那棵树底下没动,远远看着同学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心裡庆幸自己躲在树荫下的决定多麽正确。这个时候,一个同学的身影进入了她的眼帘。

林小羽看到正在打球的同学中,一个人追着滚出球场的篮球。篮球一路滚着,滚到了旁边正在打羽毛球的同学那裡。那个同学本来只要弯下腰就可以把那个球捡起来,然后扔给正追球而来的人,或者他乾脆不管,对方也会很快就跑过来捡到球了。可是那个本来在打羽毛球的男生,却做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他捡起球来,对那个追球过来的女生作出递过去的样子,然后忽然一扬手,把球扔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个女生吃了一惊,急忙重新追了上去。有人起了头,大家就好像发现了什麽好玩的游戏似的,一个个都这麽做了起来。每个靠近球滚动方向的同学,都会在那个女生追过去的时候捡起球来扔出去,使得那个女生不得不再次改变方向追赶。他们这样戏弄对方,直到那个女生气喘吁吁的意识到大家这样捉弄自己,根本不想让自己拿到球之后,蹲在地上哭起来。那些同学看着女生哭泣,反而嘻笑着,相互开着玩笑,好像他们联合起来做了一件多麽有意义的事情一样,更有甚者还在讥笑那个女生连个球都捡不回来的愚笨行为,就任由她在那裡哭泣。

那个女生是方娣。

林小羽心裡闷得慌,用力甩甩头想让自己不去想这些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

「……」

林小羽皱皱眉头,四下看看:真奇怪,刚才耳边好像出现了什麽人在说话的声音。

「……」

林小羽身前身后都没有人,最近的同学也在远远另一棵树下乘凉──这是她为了和许星子谈严韦行的事情特意找的隐蔽地点。可是刚才耳边真的有人在说话,林小羽觉得自己并没有听错。

「…………」

你看,又来了。

林小羽站了起来,四处寻找,结果却发现,不管自己转往什麽方向,那个声音都出现在自己的耳边。

怎麽会?难道青天白日的,又遇见那种事了?

林小羽甩甩头,皱着眉头又听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却消失不见了,或者说它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幻听?不过林小羽不很确定,说实话她从小到大听到奇怪声音的次数与种类太多了,很可惜的是,至今没有一次是传说中的幻听。

林小羽深呼吸几次定了定神,先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还好,入手凉冰冰的,没发烧,这一点毫无疑问。这就好,最严重的问题解决了,那麽刚才的怪声是什麽意思?

林小羽在发烧的时候会拥有「特殊」的能力,可是现在没发烧,那麽刚才的声音就是幻听吧?一定是幻听,呵呵呵,太好了,肯定是幻听。林小羽自我安慰着傻笑,浑然忘了如果出现幻听,似乎也不是什麽好事,绝对不值得高兴。

「小羽,走了。」下课的铃声响起,老师大声吆喝着学生们集合,张楠楠她们也招呼起一直躲在一边的林小羽来。

「嗯,来了。」林小羽答应一声,快步向同学们集合的地点跑去,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叽叽,咕咕,吱吱啦啦……呱呱叭叭……」

这一次听得清楚了一些,那就好像……就好像有很多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又好像在一个充满回音的空旷场所听着什麽人不停唠叨。可是问题在于,那些声音非常模煳,林小羽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林小羽停下脚步,努力想听清楚那个声音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从什麽地方传来的,可是却完全抓不到头绪,那种声音既像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同时在传递,又像直接响在林小羽的脑子裡面一样。林小羽伸手掏掏耳朵,也一点都不影响那个声音在脑海中出现。

这到底是什麽?

林小羽眯起眼睛四处寻找。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那些奇怪的事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往往都会用某一种具体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巨大的眼珠,漂亮精緻的沙漏,断手断脚零碎的器官之类事物,反正什麽样的都可能有,至少不应该单纯的只有声音。

林小羽从小就有一种特别的能力,那就是在发烧的时候可以看到灵异物体,并且受到这些物体的纠缠不清,这样的经历可说是从小到大都在折磨着林小羽的噩梦。还好这些灵异现象并不能真正的伤害林小羽,久而久之,林小羽也就学会了忽略漠视它们。直到遇到了严韦行,林小羽才从他们那个神棍世家找到了自己这种特殊体质的答桉:说白了,林小羽就是一个专供灵体使用的「Google」。

林小羽天生有一种能够帮助鬼魂或者灵体们搜索他们想要答桉的能力。这种能力并不需要林小羽自己知道答桉,她提供的只是查询的线路,所以即使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也能够使那些来找她的鬼魂得到满意的答桉。林小羽从来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和修炼,所以她的灵能力很弱,只有在她发烧的时候灵能力为了保护身体,才会莫名其妙提高到能够和灵体沟通的程度。

既然林小羽的功能就是搜索,来到她身边的那些灵异物体的目的也都很明确,全部是想要通过她来获得什麽答桉的,既然它们想要帮助,就会千方百计地出现在林小羽的视线中,好让林小羽注意到它们、不能逃避它们的询问。反正它们不会甘心只以声音的方式出现的,一定有个什麽「实物」在哪裡。林小羽在心裡这麽总结。

可是在哪裡?这回又是什麽怪东西?

林小羽东张西望,郑重地眯起眼睛寻找,现在阳光普照,操场上好几十个人打球嬉闹,难道真有那麽嚣张的东西,敢在这种时近正午的时候出现在人群之中?

「小羽,妳怎麽了?」

「没事,没事。」林小羽这才发现一大帮同学都在身边看着,连忙掩饰说,「没事,没事,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了我一声似的……走吧我们走吧。」说着和同学们一起走向下课集合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小羽略停,回头张望一下,匆匆而去,一阵风捲过,吹起树叶呼呼的声响,就好像无数人在发出低低的声音,几片早凋的树叶被风捲下,向着学生们站队的地方飘飘而去……

◎◎◎

别吵了!

行了,你是谁,想干什麽!

你出来,光明正大的出来!

不要再吵了!不要再吵了!

停止,停止啊,我受不了了!

林小羽双手捂着耳朵,在脑海中大声地喊叫,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那些嘈杂的声音既没有被打断,也没有减弱,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一如既往地响着,像是要把林小羽的脑壳掀开一样喧闹着。

这个声音自从那天体育课出现之后,便开始不时的出现在林小羽耳边。

开始的时候声音很小,甚至要仔细倾听才能发觉它的存在,而且时有时无,出现次数并不频繁。基本上这种状况的奇怪声音,久经灵异事件「训练」的林小羽还是可以忍受和可以做到故意忽略的。

但是这个声音就好像在考验林小羽的忍受度一样,在短短几天之内开始不断地增加音量和加剧出现的频率,声音的分贝越来越高,发生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到了现在,那种声音已经大到会干扰林小羽倾听现实中的声音,而且从早上开始到目前为止──林小羽上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还不曾停过片刻。

林小羽曾经竭力想要听清楚这个声音在说什麽,可是却沮丧的发现,不管声音大小如何,它的内容永远是一片嘈杂,就好像是一个使用外星语言的菜市场似的,吵吵嚷嚷,却让人不知所以,永远听不清内容的嘈杂。

林小羽现在终于明白,为什麽噪音可以用来做为杀人的工具了,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了切身体会,这种不停的骚扰确实可以要人命的,至少可以让人发疯。

这到底是什麽,是什麽!它有什麽目的!为什麽以这种方式出现!我现在又没发烧,为什麽?

林小羽头脑一片溷乱,在这样不断的噪音中,她无法正常思考,仅仅竭力地在大家面前掩饰自己的不正常就已经耗尽力气了。

怎麽办?这样下去,这种声音会把我逼疯的!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弄疯啊!

林小羽深刻明白这种声音继续下去可能的结果,她知道自己必须赶快想到一个对策,可是却想不出来,想不出来,自己的脑子现在只能听到那种喧闹的声音,根本无法去想…

救救我,救救我,我受不了了,谁能救救我……

林小羽趴在课桌上,双手抱着头,几个朋友见她这样,都担心地过来问她怎麽了,可是就连她们慰问的声音都被干扰得听不清楚。

我受不了了,我该怎麽办……我连发生了什麽事都不明白,为什麽要让我遇见这种事!

为什麽……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吊人树》作者自序

寫《吊人樹》這個故事最初的想法,其實來自我真實的生活。在我的高中時代,所讀的學校位於城鄉交接處,所以學校中來自城市和來自農村的同學各占一半。我進入這所學校之後,很快就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在這裏,城市學生和農村學生幾乎是涇渭分明的生活著,彼此之間保持著距離。在我這樣的住宿生的生活中,這種距離似乎愈加明顯。記得當時我們的宿舍中情況就是,來自農村的同學一直受到排擠和歧視。

那個時候的我不喜歡與人交際,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寫故事和自己小圈子裏的朋友相處,幾乎與整個班級都保持著隔閡,雖然覺得這樣的情況很不正常,可是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什麼都不說。直到這麼多年之後的一次同學聚會,大家不知道怎麼聊到了這個話題,我才發現,當年,有跟我一樣想法的、跟我一樣覺得那種狀況不正常、不正確的同學,其實很多。

我們都覺得那是不對的,卻在當時或者用冷漠的態度面對,或者甚至自己就加入其中推波助瀾……

我很久都在想著這個問題,為什麼,當時我們那樣做,僅僅是因為年紀小,還是別的原因……

因為想了很多,於是有了這個故事。

跟寫別的故事的時候有些不同,這個故事我寫得並不愉快,因為它觸及了我自己心底的某些自責和後悔吧……

那個時候的我們,究竟是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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